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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這種時候還說啥。

2023-12-02 11:28:06 作者: 有監控
  而薛崇瑞所想也合乎邏輯,所謂裡應外合……無非存在兩種情況:

  一則出其不意打開城門,城門一開,城外同袍自是能長驅直入;

  二來,便是糾集一乾死士伏於城中,待城外戰事一起,城中死士紛紛趁亂掩殺,不是直取守城大將的項上人頭,便是拼死打開城門。

  反正無論是哪種情況,裡應外合最核心的關鍵便是這伏藏於城中之人。

  此人若想成事,就必須得組織起一定的人手,否則就談不上什麼裡應外合——

  當然,單槍匹馬刺殺主帥那一類不算,那是刺客,不是細作。

  薛崇瑞的思路很對,若城內真有被叛軍安插了人手,那麼這人很可能已是潛入軍中——

  畢竟無論是打開城門還是趁亂奪帥,軍人一向都是最優選擇,靠城中那些老弱婦孺……豈能成事?

  一念及此,薛崇瑞便想先從軍中入手,於是便問起了這月余之內,天平軍中是否發生過什麼不合理之事,比如有人突然告假歸家,或是有人突然強烈要求受召入伍。

  梁大哥心思簡單,沒甚心眼,但絕對對得起肩上所扛這份職責,聞聽薛大人問起,他便詳詳細細將近兩月軍中所有人事變動都敘述了一遍,眾人聽罷再做討論篩找,最終也沒能理出什麼頭緒來。

  眼瞅著夕陽將下,薛崇瑞突然覺得無比心煩,他沖眾人一擺手。

  「罷了!翻來覆去皆無定數,陳小友,本官問你,你所言退賊之計,莫非就是想讓本官將這叛軍細作揪出來,從而斷了這些賊人的後路?」

  被人小瞧了呢。

  陳遙聞言一愣,馬上明白過來,他搖頭拱手道:

  「非也,薛大人勿躁,細作一事草民也只是能斷言,然想從其身上做文章……大概率估計也怕難成。」

  見兩位大人與梁大哥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對,陳遙又補充了一句。

  「畢竟草民自城中追蹤其數日,都未見此人敗露形藏,有此可見,這安插之人,若非身懷絕技便是貪生怕死之輩。總之無論是哪一類,草民認為,當下都不該再在此人身上浪費時間。」

  「若不將其揪出,那濮州城防豈不危矣?」

  魚景堯聽罷眉頭大蹙,這陳小友說得在理,但同時也說得太過隨意,城中一日有賊,他們這些守城官員一日便不得安寧,這可不是小事。

  薛崇瑞點點頭,但並不贊同陳遙這番說辭。

  城中有沒有賊人……說起來他也不在乎,細作也好,刺客也罷,這傢伙膽敢潛入節度使府,薛崇瑞就讓他嘗嘗什麼叫單爪掏心肺。

  薛崇瑞不擔心這個,他疑惑的是其他方面,既然城中細作並非這小子的首要目標,那……

  「那陳小友所謂的退賊計策又是如何?」

  「草民當是有一計獻上,此計一分為二。」

  陳遙點點頭,城中細作什麼的……本就縹緲無著,這事辦與不辦其實意義不大,只要薛崇瑞一開城門,濮州鐵定失守,這沒得說;

  所以在他的預想里,既然要正面剛王仙芝,那肯定是得有一套完整、且疏而不漏的策略才行。

  薛崇瑞與魚景堯對視一眼,方說道,「你且說來。」

  「其一,乃是曹州刺史張大人。」

  「張咨?」

  薛崇瑞本就只是山中斑虎成精,目標始終都是陳遙這玄奘歷世化身,哪會知道周遭郡縣州府都是何人坐鎮?

  倒是魚景堯聞言當即說出這麼個名字。

  「沒錯。正是張咨張大人。」

  唐朝末年,自僖宗榮登大寶,王黃二人相繼起事,天下隨之大亂,此間各方人才紛紛登上歷史舞台,大有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架勢。

  然終唐一朝至太祖黃袍加身,這期間出現的各方勢力人物,能看得上眼的幾乎沒幾個——

  特別是王黃起事之初,他們所面對的對手,幾乎各個都是自私自利的精緻利己主義者,無論是奉旨討賊的宋威,還是南征北戰的高駢,一個兩個全一副德性。

  但即便賊人當道,小人顧己,然縱觀歷史,世間從不缺胸懷大志、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之士,他們胸懷大義,更不墜青雲之志,比如一人平一軍的劉秉仁,比如張咨。

  歷史上的張咨是位老者,陳遙從未見過此人,但他知道,張咨貴為曹州刺史,也是自黃巢起義以來,首個面對黃巢草軍的高官大員。

  在勸說黃巢無果、親自坐鎮城頭拼殺三日三夜未曾合眼之後,望著守治了十餘年的曹州淪為白地,張刺史並未像其他同僚那般倉皇而逃,而是負劍立於廢墟之上,面向長安方向,揮劍自刎。

  如此忠肝義膽之人,史書上卻連副畫像都沒有,單憑這一點,陳遙便想救他一救——

  不過此時提及張刺史倒也不是陳遙聖母,曹州離濮州並不遠,張咨手握萬餘唐軍,若全軍疾行,當一日可達。

  「小友的意思……是讓那張刺史率兵前來救援?將計就計,乃以曹州兵馬自外圍包抄,我天平軍自城內突殺?」

  陳遙方說出曹州張刺史,魚景堯便明白過來。

  如此倒也算是個好計策,只要能將消息送出,張大人領兵前來也不過一日有餘,還未等城外叛軍反應,合圍之勢便可達成,到時反打一耙,當叫他吃不了全兜走。

  「小友覺得,那曹州刺史張大人……何故就一定會前來助我濮州一戰?」

  聽陳遙說起所謂計策原不過就是請救兵,薛崇瑞打心底有些鄙夷,他本來還挺有興致,想聽聽這玄奘歷世化身在排兵布陣上能否也同他胸中筆墨那般犀利,結果一聽卻發現不過爾爾,當真是有些失望。

  陳遙一笑,搖了搖頭,否定了薛崇瑞,同時也否定了魚大人,他笑言道。

  「請張大人率軍前來,並非是要與我濮州天平軍達成合圍之勢,只要張大人肯來,那這仗不見得就一定能打起來。」

  「此話何意?」

  「此話怎說?」

  陳遙言語極是古怪,薛崇瑞與魚景堯聞言皆是面面相覷。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且聽草民細細講來。」陳遙想了想,將思路理清,爾後說道。

  「張大人坐鎮曹州數十載,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他本人也乃進士出身,不僅嫉惡如仇,更兼一身正氣。若大人書信向他求兵增援,想必張大人定會領兵前來。」

  「縱是一身正氣嫉惡如仇,區區一份信函,又如何說動那張刺史?」

  眾人聽罷皆不相信陳遙這番言語,畢竟當下朝廷威嚴盡掃,各地藩鎮擁兵自重,招募擴充手中之兵尚且不夠,又豈會因這區區小事擅自發兵?

  薛崇瑞這麼說倒也不假,陳遙點點頭,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如果只是發個簡訊給張大人就讓他出兵……那肯定是不行的。

  正所謂求人辦事,誠意先行……對,一個道理,所以濮州這邊,也得先擺正自己的態度與誠意。

  千百年後麻煩同事辦點什麼都得請客吃飯再三感謝,更別說這還是大唐年間了,陳遙還是懂禮數的。

  「依小友所見,本官這濮州能有什麼給他張刺史的?莫非要將本官治下子民劃撥一半到他曹州地界?」

  薛崇瑞並不在意這些事情,哪怕讓那張什麼咨直接過來任天平節度使一職都沒問題,而當下這一問,也不過就是順嘴推推劇情罷了——

  再說了,他也完全想不出這泱泱濮州城,除了個玄奘歷世化身之外,還有什麼能值得別人覬覦的?

  「這、這如何使得……?」

  調撥民眾搬遷而居這種事,若是放在陳遙生活的年代可謂聞所未聞,但在古時卻很普遍——

  朝廷這麼幹有時是為了民生政策,有時是為了開墾蠻荒,不過在大唐年間,這麼做卻是有其他好處。

  眾所周知,唐朝版圖乃是以州郡縣制,神州大陸被唐王朝分為眾多州縣,而這些州縣還另有細分,大致分為上、中下三州。雖說在本質上都沒什麼區別,但上州刺史的品級與俸祿卻是下州刺史所不能比擬的,而這州郡之分,正是以州內人口為基礎評測。

  濮州屬於中州,而曹州則是下州,若是將濮州百姓悉數遷至曹州……那麼張咨只需向長安遞上奏摺,曹州一城便可躋身中州之列,他張大人的地位品級及俸祿便可因此翻上一翻。

  如此,若濮州能有什麼可以作為答謝的,只能是這半城百姓了。

  薛崇瑞對此並不在意,可魚景堯就不這麼想了,畢竟坐鎮濮州刺史的可是他魚景堯,百姓若是遷走半數……曹州如何且先不說,來年評測,自己這濮州必然是要淪落為下州,而下州刺史的待遇甚至還不如那上州明府。

  如此,他魚景堯還有何臉面面對列祖列宗?

  陳遙沒想到他們會往這方面考慮,聞言一愣,反應過來,忙擺手道。

  「非也非也,並不需要這濮州半城百姓,若真如此,草民覺著張大人也不一定會受此趁火打劫之利,兩位大人多慮了。」

  「不要百姓,難道要銀錢?」薛崇瑞聞言更是不解,直到他聽陳遙說出軍餉二字。

  「軍餉?」

  「沒錯。」

  陳遙點頭,「濮州城內糧餉尚可維持三月,將其中二月之量劃出,補償給張大人便可。」

  「糧餉乃行軍作戰之根本,陳小友,這點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另外,為何又稱其為『補償』?依小友之意,張大人若真帶兵前來,不是不一定打得起來麼?」

  說到軍餉,薛崇瑞蹙眉想了想,覺得其中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遂開口問道。

  他關心的是陳遙的心智如何,但魚景堯卻不在意這些,一聽要拿出雙月糧餉,魚景堯當即便臉色一黑,提醒陳遙道。

  「陳小友,雖說以軍餉作為謝禮本官也舉手贊同,但可別忘了,如此一來,城中所剩便只有月余。若無糧餉,保不齊城中四萬天平軍不會因此生出事端。」

  魚景堯所慮之事陳遙自然明白,聞聽陳遙當即一笑,反提醒魚大人道:

  「魚大人多慮了,天平軍將士的安撫工作到時草民與梁大哥自會處理。另外,草民可沒說……城中還能餘下一月糧餉。」

  「什、什麼?」

  魚景堯與薛崇瑞聞言皆是一愣,連一旁的梁大哥聽罷這句心下也是一凜,他之前還在計算一個月糧餉如何能吃出月余,現在好吧,聽陳老弟的意思,連一個月都沒有了。

  「到底如何說?」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軍中除了賞罰必須分明之外,這重中之重便是糧餉。沒有糧餉,誰會願意棄筆從戎,終日刀口舔血?

  若是被人得知濮州府庫一顆糧食都沒有,那也不必勞煩城外叛軍了,估計城內士兵不出三日,必然譁變。

  這一點陳遙自是明白,他讓在場諸位大人稍安勿躁,稍作思忖,在心中又將所定計策過了一遍,確保萬無一失方才開口解釋道。

  「其一自然是得請張大人前來助戰,不過這助戰之意,也非是要張大人於外圍包抄。張大人的兵是兵,我濮州城內的將士也是兵,而城外叛軍同樣皆是我大唐子民,若能不動兵戈自是最好……」

  「如此,又關糧餉何事?」魚景堯還是比較擔心這一點。

  「說不動兵戈便不動兵戈?陳小友,如此婦人之仁,恐怕於沙場無異。另外,城外萬人哪怕都是我大唐子民,哪怕都是無家可歸之人,但自拾起棍棒屠戮我大唐官員那一刻起,他們便已然成為想要吞噬我大唐之獠牙。獠牙不除,國之危矣,豈有輕易放縱之理?」

  薛崇瑞不關心糧餉,甚至不關心這城裡城外萬千生靈,若是能奪得唐僧肉,酒足飯飽之後再大開一番殺戒,豈不美哉?

  人生樂事,當是如此。

  再說了,豈有兩軍對陣不動兵戈之理?

  陳遙當然不是什麼婦人之仁,他只是覺得,若能不殺人就最好別殺人,若能不流血便把事情擺平……那其實也算得上是種能力。

  所以對於薛崇瑞與魚景堯所言,他也沒怎麼往心裡去,而是想了想,接著解釋道。

  「如二位大人所見,除那麼幾個始作俑者,城外叛軍皆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流民,他們對我大唐城池甚至是九五尊位其實……真沒太多想法,他們要的無非就是一口吃食。既如此,只要我等滿足其這一需求,那破城之危便可解除。」

  這話一出,在場幾人全反應過來,薛崇瑞暗自計較,梁晃也自蹙眉沉思,反倒是魚景堯反應比較快,他聞言稍作沉吟,接上話茬問道。

  「小友的意思,是想讓張大人帶足二月糧餉趕來,於外圍開倉放糧,以此瓦解叛軍隊伍;而我濮州城內亦是如此,三月糧餉,其中過半還與張大人,剩下一月也盡數開倉放與城外叛軍?」

  到底是為官多年,魚景堯這番推敲薛崇瑞自是無法相比,陳遙只簡單這麼一說,他便反應過來。

  「正是如此。」陳遙點頭。

  陳遙這一招看似與平叛無關,實則很是厲害,乃是使用了釜底抽薪之計。

  王仙芝的叛軍隊伍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迅速膨脹,達到當下陳兵數里不見其後的規模,其原因就在於有大量饑民加入,這些饑民也是王仙芝的主要兵源所在。

  饑民是什麼?

  撇開原因只看狀態,饑民便是洪水猛獸,饑民就是行屍走肉,和饑民面對面硬剛絕對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他們只有飢餓之感,不會有疼痛畏懼之心——

  所以在陳遙看來,若要打退王仙芝保住濮州,那要麼走仙道一途,請仙家高人或是儒聖出手,進行降維打擊;

  要麼,就只能智取。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不過雖說饑民在戰鬥力方面很是瘋狂,但心智上卻很是簡單——

  只要讓他們吃飽肚子,他們也就沒了造反的衝動,畢竟本來就是被逼無奈,吃不飽飯才舉旗起事,否則誰會沒事拿項上人頭來開玩笑。

  「內外一併開倉放糧是為其一。另外,放糧之前還得讓張大人與我軍一齊放出話,即——只打擊叛軍頭目。」

  如果說開倉放糧是為釜底抽薪之計,那麼這一招便是雙管齊下——

  陳遙的意思也很簡單,除王仙芝一夥以外,其餘所有加入起事者一律不予追究責任,被官軍抓獲後一律釋放,不僅如此,官兵還會給予其一定財物。

  「如此一來,王仙芝的隊伍便會不攻自破,自行瓦解。若是獎賞程度足夠,這些饑民說不定還會反投我大唐隊伍。」

  「……以糧餉銀錢為餌,精銳部隊為後援,如此一來,叛軍隊伍在雙重壓力之下,人人都將面臨抉擇,人人都會仔細考慮退路。」

  梁晃此時也聽明白了陳遙這一計策的毒辣之處,揉搓著下巴仔細思忖。

  「若真能以此將叛軍從內部瓦解,那麼大部分有生力量將直接被外圍放糧的張咨所吸收,如此一來……」

  魚景堯也在思索,不過他所想之事,幾息之間,便是被薛崇瑞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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