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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揭穿他身分·PART Ⅱ

2023-08-21 20:45:49 作者: 上薰(謝上薰)
  滄州的金絲小棗肉厚核小,曬乾後呈金黃色,便是很好吃又耐保存的金絲蜜棗。

  佟福玥封了十小壇送回佟家,出嫁時小鍾氏將自己的一處私產,位於滄州的百果園悄悄給了佟福玥,佟靖也知道,但他不以為一處果園能有多少收益。

  那是他財大氣粗,其實俗諺有「桃三杏四梨五年,棗樹當年就還錢」的說法,就是當年栽樹當年便可采棗收益,而且棗樹壽命長,可百年收果,並且適應力強,有淹不死的栗子、曬不死的棗子之說,普通農民家裡若有三畝棗園,便可以吃穿不愁,還有餘錢。

  棗花可以讓蜜蜂采蜜,棗木堅硬是製造大車輪軸和家俱的木材來源之一,左也賣錢右也賣錢,是源源不斷的收益,何況百果園中還有桃、李、杏、栗子、山楂……全都是北方佳果。

  家有千貫不如日進分文,最怕坐吃山空,田莊收成進了自家糧米鋪,百果園收成一半進了乾果鋪,一半賣給糕餅店做成點心。

  這些全是她的私房錢,還在慢慢累積當中,雖然成不了巨富,但小富則安,一輩子不缺錢就是幸福。

  佟福玥美滋滋地吃著金絲蜜棗,侯府小姑子跟她不親近也不交惡,一人一匣子甜甜嘴,反正她們不知她有百果園。

  春芽送棗回來,悄悄告訴她,「大奶奶,聽說那位沈公子住的院子在鬧鬼呢!」

  佟福玥一臉懵懂,「你聽誰說的?」

  春芽道:「趙姨娘身邊的翠袖姊姊,怕我們這邊不知道似的,把我拉到一旁繪聲繪影的說,半點也不想遮掩。」

  「侯府鬧鬼,說出去可不好聽。」

  「大奶奶,不是侯府鬧鬼,是沈公子身邊鬧鬼。」

  「怎麼回事?」

  「說是有一個年輕男鬼纏住沈公子,每日半夜都去他屋裡鬧,說什麼『還我命來……你爹娘害了我,讓你頂替我的身分……你還我命來』,聽起來可嚇人了。」

  「什麼頂替身分?」在佟福玥眼裡,沈家夠窮了,誰稀罕做沈家人。

  「奴婢不知,翠袖姊姊只說這些。」

  「郡主沒管?侯爺知不知曉?」

  「沈公子沒敢鬧出來,是他院裡的下人說出去,還沒傳到主子耳里。」

  「趙姨娘很不待見沈公子吧,如此留意沈公子身邊的事。」

  「奴婢也不懂。」

  「行了,我們不替人傳謠言,不給人當刀使。」

  「奴婢明白。」

  佟福玥琢磨不透此事,暫且放下。

  待紀寬下衙回家,換了家常衣裳,一起去紀老爺子的鶴壽堂用晚膳,有一道清燉鱸魚是祖孫倆愛吃的,紀寬將魚腹最鮮嫩的肉挾給老人,老人笑呵呵。

  「你們也吃,多吃一點。」

  紀寬和緩道:「孫兒有一件喜事要稟告祖父。」

  紀老爺子期待道:「你說。」

  紀寬放下筷子,端正道:「侍讀學士余大人推薦我參與編撰先帝的文章詩稿,掌院學士和幾位大儒皆允了。」

  「這是好事啊!」紀老爺子擊掌道。

  紀寬道:「孫兒也是僥倖,一位同僚突然家裡有喪事,暫時不便上衙門,缺一個查找典籍跑腿的,余大人便推薦我。」

  「跑腿也好啊,為先帝著書,這是多大的榮耀。」

  「我也這麼覺得,以為自己在作夢呢!」

  「哈哈……吃飯、吃飯,我們喝兩杯慶祝一下。」

  佟福玥已命人去溫酒,一臉與有榮焉,酒送來後她親自給兩人斟酒,她喝玫瑰露相陪,一家其樂融融。

  待回到兩人的小天地,紀寬先是關心她今天可有不適,肚裡的孩兒可鬧騰?

  佟福玥回說一切都好。

  他看她白裡透紅的秀麗容顏,眼神溫暖,這才告訴她,「家裡有喪事的是石凡德,他的妻子難產而亡,留下一個小女嬰。」

  「啊?」佟福玥太驚訝了。

  「女人生產像過鬼門關,我很擔心你。」

  佟福玥心裡揪了起來。

  紀寬伸臂將她抱在懷裡,開始嘮叨,「我家福玥人美心善,從來不做惡事,人品一等一的好,老天都看著呢,你一定能夠平安生產,大人、小孩都平安,順順利利地不吃苦頭…

  ..

  …」絮絮叨叨的,既溫柔人心又讓人沉浸其中。

  佟福玥心口甜甜的,軟軟地靠在他身上。

  她不怕了,她一定能平安生下孩子,孩子會牙牙學語地喚紀寬爹爹,喚她娘親,或許長得像紀寬那般眉眼清俊,聰明伶俐會讀書,或許生的是女兒,她會像祖母教養她那樣,好好疼愛自己的女兒,不會丟下女兒不管。

  「夫君別憂心,我會好好的,孩子也會好好的。」

  「下回休沐,我們一家去大雲觀上香。」

  「好。」求個心安。

  紀寬小心撫mo她隆起的腹部,「孩子你要乖乖的,不許折騰你娘親,不然等你出世,爹一定打你屁股……」

  佟福玥聽了嘴角彎彎:心裡無限感恩祖母待她的好,告訴她怎樣為人處事,怎樣把日子過好,最後給她找了一門看似不那麼風光,好處卻說不完的親事。

  她握了一手好牌,絕不能把好牌給打爛了。

  羊角燈亮亮的,暖融融的,兩人溫情綿綿許久,才談一談家事,佟福玥這才想起春芽說的鬧鬼之事。

  紀寬聽完垂下眼,很快又抬眸笑道:「那邊的事我們聽一聽就好,只等爹或郡主發話,我們才能動作。」

  「我只是好奇而已。」佟福玥知曉他是個謹慎冷靜的人,她其實也不愛管閒事,低聲道:「那鬼說什麼頂替身分,沈家那麼窮,誰想頂替?」

  「有一事我一直遲疑著該不該告訴你。」

  「何事?」她搗著胸口,其實他有一個小青梅?

  「你不要緊張,不是什麼大事。」紀寬謹記孕婦不可大喜大悲,跟她耳語,「從郡主第一次朝我下手,我為保性命,就收買幾個侯府下人,郡主若想對我不利,能給我通風報信,以免死得不明不白。」

  「你真聰明。」佟福玥悄悄放心。

  「你不覺得我這樣做不對?」他一直不好意思坦白,怕有損自己在妻子面前的形象。

  「是那邊不仁不義在先,你只是自保而已。其實許多勛貴世家的下人都很嘴碎,不然哪來的八卦流言?若有心去打聽一下,石凡德的妻子陶氏難產而亡,很快會流出傳言說陶侍郎家的某姨娘厲害,想讓自己生的女兒嫁過去做填房等等,不信你且等著聽。」佟福玥覺得這沒啥大不了的。

  紀寬放心之餘又不免疑惑,「陶侍郎素來耿直,怎會如流言所傳?」

  「相公忘了陶大小姐的十里紅妝?財帛動人心,石凡德肯定把持著不願歸還,陶家也怕繼室進門後昧了原配的嫁妝,陶侍郎八成想再嫁一個女兒過去。但陶夫人心裡怎麼想的?她親生的唯一嫡女亡故,痛徹心扉之餘眼睜睜看著小妾庶女算計,都忘了她可憐的女兒,陶夫人拗不過陶侍郎的打算,卻能放出流言噁心一下小妾庶女。」

  「陶夫人自己放出流言?」

  「我是這麼想的,除非陶侍郎夠聰明,能安撫住陶夫人的喪女之慟,不教陶夫人感到絕望,那麼就不會有新的流言產生。」

  紀寬有點傻眼,長見聞了。

  「女人心、海底針,絕望中的女人還怕什麼?」佟福玥一點也不奇怪陶夫人會如何行事,說不定有新創意呢。

  紀寬聽一聽便作罷。

  一年後石凡德果然續弦陶家三小姐,外頭流言紛飛,說陶三小姐的姨娘育有庶長子、二子、四子,足見盛寵,早就眼紅陶大小姐的十里紅妝,買通陪嫁嬤嬤害大小姐難產而亡,給陶三小姐讓位云云,還說幸好陶大小姐生下來的是個小女嬰,若是生了兒子,只怕就不僅僅死一個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

  此時佟福玥半眯著眼睛問相公,「沈懷安為何被男鬼纏住,你知道嗎?」

  「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我哪會曉得。」

  誰不能有點小秘密?夫妻之間什麼事都坦誠相見、一覽無遺,無益天長地久的相處,夫妻親人間最忌刨根究底,適時的裝糊塗方能長久。

  紀寬偶爾對武定侯府使點小算計,不想說與人聽,佟福玥也不見得想知道,免得心裡有負擔。

  紀寬對她說:「沈懷安遇鬼一事,聽你說了我才知曉,不過『頂替』一事很容易聯想,我們看沈

  家清寒,但沈懷安是舉人的長子,沈三順是老童生的三子,在沈家肯定是沈舉人地位高些,掙的銀錢也多,落在沈大伯夫妻眼裡,把自己的兒子換給沈舉人豈不美哉?」

  「都是一家人,嬰兒長相差不多,生辰只相差兩日,那時穆五娘已經亡故,龍鳳胎和沈三順同在沈大伯母屋裡養著,想把兩個男嬰對調,只消身上沒有特殊胎記,只怕沈老太太也分不出來。」

  佟福玥一激靈,「我怎麼沒想到?穆五娘去世,沈舉人鄉試未歸,家裡辦喪事正忙亂著,沈老太太又指望不上剛生產完的沈大伯母,把龍鳳胎放一屋子養就忙外頭的事去了,待沈舉人回來,喪事辦完,誰是沈懷安自然由沈大伯母說了算。」

  「我猜也是如此。」

  「那沈三順被人販子抱走……」

  「可能長到會走路了,沈三順的面容越像沈舉人,不比較不知道,兩兄弟放在一起就怕有一天沈舉人會起疑,索性教人販子抱走……不然你想想,危難之時哪個做母親不拼命救下自己的親生兒子?」

  是啊,患難見真情,平時可以裝著一碗水端平,對龍鳳胎愈好愈受人讚揚,但急難當頭怎麼可能先抱走龍鳳胎獨留下沉三順?

  沈家重男輕女,一手一個男孩搶進屋裡才是正常的,偏偏留下沉三順……

  「他們收買人販子?」說他們,是不信沈大伯不知情。

  「或許是,或許順勢而為,剛好有孩童丟失,便故意將三個孩子放在門口玩,引來人販子了,誰知道呢?」

  「他們真壞!」佟福玥為之氣結。

  「可不許為不相干的人置氣,何況這只是我們在猜測,真相如何只有他們知道。」

  「肯定有問題,不然怎會引來男鬼糾纏沈懷安?」

  紀寬乾脆利索地轉移話題,然後洗洗睡了。

  *

  在翰林院紀寬十分忙碌,難得休沐要去大雲觀上香,卻被紀鳴喊過去。明明已分家出去,一點屁事也要喊紀寬夫妻過來摻和,平寧郡主很不滿這一點。

  但在紀鳴看來,長子有出息,就不能教他對這個家離了心,一切可利用的都要利用起來,是紀鳴的成功法則之一。

  見到紀寬和佟福玥進門請安,紀鳴很滿意,但平寧郡主的臉更臭了,家醜外揚,還是被討厭鬼紀寬親眼見證,便頤指氣使起來,「今兒我氣不順,正好教佟氏給我端茶倒水、捶肩捏腳,不枉侯爺叫你們來一趟。」

  紀鳴生氣地道:「一溜兒庶女你皆瞧不上眼,沈妙蘭才是你的心頭好,連宮裡賞賜的南珠都給她做首飾,既然如此,就讓她貼身服侍你、孝順你,才不枉你對她一片慈母之心!」

  他轉頭對兒子媳婦道:「天壽和佟氏在一旁坐著,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宣布這個沈懷安是假的,沈三順才是穆五娘所生的龍鳳胎弟弟!」

  沈妙蘭掩面哭了。

  站在廳堂中央受眾人目光公審的沈懷安蒼白、委頓、畏懼,連續多日的夜不安枕讓他眼圈發黑,人也瘦了很多,精神不濟的似乎一推就倒。

  沈懷安神情有些呆滯,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才有鬼!」紀鳴喝斥道:「你就是心裡有鬼,才會半夜說胡話,引來了冤死的沈三順的鬼魂糾纏,看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不老實招來!你從什麼時候得知自己是假的龍鳳胎弟弟?

  「原本這是你們沈家的家務事,老子才懶得管,可恨的是你爹娘明知你是假的,你也明知自己是假的,卻敢來武定侯府認親,騙吃騙喝,跟著我兒子讀書上學,一個假的表少爺日子過得比我兒子滋潤,我兒子沒有的你倒有,你也不怕折了自己的福壽!」

  侯府庶子不滿已久,皆對他怒目而視。

  紀塵香嗤笑一聲,不屑地撇撇嘴,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我姨娘收拾不了你,給爹吹吹枕頭風,一旦爹爹疑心你來路不正,派人調查就容易多了。

  紀鳴可不會明說,他懶得去調查一個鄉野之子,但他確實討厭沈懷安得意起來後想跟他兒子比肩,什麼玩意兒?

  他派一個輕功了得的下屬易容成少年沈舉

  人的模樣,每日夜裡扮鬼糾纏沈懷安,很快沈懷安就嚇得什麼都說出來。

  原來他小時候午睡時,沈大伯母都會坐在床邊為他扇風,炎炎夏日他總是能很快睡著,有一天他迷迷糊糊快睡了,突然聽到沈大伯進來小聲說:「二弟瞧見你日日哄懷安午睡,給他拇風,很感動呢!」

  沈大伯母嗤笑道:「想什麼美事呢?我自己生的我才疼,不是我生的還想我給他扇風,吃屎去吧,一家子蠢貨!」

  沈大伯連忙「噓」一聲,「這種話別再說,給人聽見我們就完了。」

  沈大伯母低聲道:「我知道,我們一輩子都不能認親兒子,但養恩比生恩大,只消二弟肯用心栽培我們懷安讀書上進,一切都值得了。」

  沈懷安聽得糊裡糊塗,太困了便沉沉睡去,等午睡醒來,屋裡只有他一個人,回想他聽到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愈琢磨愈心驚,不敢相信是真的。

  他是沈懷安,沈舉人的長子,他只認這一點。

  他心思很深,不想失去因身分而得到的利益,一直以來表現正常,沒教沈大伯夫婦發現他已窺知真相,直到紀鳴一語戳穿他的真實身分。

  沈懷安搖頭不認,他死也不能承認。

  紀鳴倏地站起來,「來人,把這個騙子捆起來,堵住他的嘴,趕一輛車將他送回老沉家去,教左右鄰居和沈氏族人都知道沈童生夫婦所乾的惡事!調換男嬰,害龍鳳胎弟弟被人販子抱走,還冒充是捨己救人的大善人,太噁心了,快送走!」

  沈懷安想掙扎想辯駁,他是無辜的,但衝進來的侍衛很快將他押下去。

  平寧郡主做了冤大頭,覺得丟臉丟大了,更多的是氣憤,居然有人敢騙她?

  沈妙蘭還在一旁嗚咽道:「姨母,我怎麼辦?大伯、大伯母不是我的恩人,而是害死我弟弟的大仇人,嗚嗚嗚……我可憐的弟弟,你是什麼時候死的我都不知道,還對大伯母感恩戴德,熬夜做針線供冒牌貨讀書,我好冤啊……」

  平寧郡主被吵得頭疼,很是暴躁,「哭哭哭,你只會哭,哭有用的話,你回去老沉家哭死你的仇人去!」

  沈妙蘭嚇得雙膝下跪,哀求道:「姨母,我已經沒有家了,您不要趕我走,您是我唯一的親人啊……」

  「想留下來就安靜待著!」

  「好、好,我不哭、我不哭。」沈妙蘭雙手抹淚,想笑一個卻比哭還難看。

  佟福玥看了都替她尷尬,但想想沈妙蘭已無依無靠,倒也不怪她要牢牢抓住平寧郡主這根救命稻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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