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過路客

  到了棺材邊上，林老闆盤坐下來，看著棺材裡頭已經睡著的小女孩。

  他面色呆滯，雙目空洞，呆呆地看著女兒阿秀那張臉，心中說不出的傷心難過。

  林老闆今年已經五十來歲了。

  早年間，曾去城裡闖蕩，一番折騰後，賺了不少錢，不過，卻一直未娶。

  年近五十，才回到白頭鎮，娶了林夫人。

  這林夫人比林老闆小了二十來歲，兩人年紀相差雖大，卻十分恩愛。

  只可惜，婚後多年，膝下無子。

  林夫人尋遍各種名醫，皆無所獲，後來便開始造訪各地名山廟宇，求神保佑。

  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又或者是神靈真的被林家夫婦所感動，不久後，林夫人便有了身孕。

  林老闆喜得千金，自然欣喜若狂。

  這些年來，林老闆對阿秀疼愛有加，夫妻兩人更是視阿秀為掌上明珠。

  然而……

  命運弄人。

  十天前，林家的門檻上，刻上了阿秀的名字和忌辰。

  這在白頭鎮，可是一件大事。

  白頭鎮裡，有個傳說。

  一百年前，大旱千里，鎮上百姓民不聊生，屍橫遍野。

  為祈求上天保佑，鎮上村民以五畜祭天。

  那一日，天色大變，陰霾萬里，人們只見大山深處，隱隱有一模糊的影子，如夢如幻一般。

  一時之間，百姓大為震驚，以為有神顯跡，迎頭便拜。

  那影子似是有仙霧繚繞，一雙瞳孔炯炯有神，閃爍著晶瑩的光，仿若一眼之間，便能穿林過境，直視眾人內心。

  人們只聽見，山中傳來一個聲音，洪亮無比，震耳欲聾。

  那影子自稱「閻王」，這一片大山皆在他的管轄之內，若百姓願意以三年為一期，供奉童男童女，便答應保佑白頭鎮永世安寧，風調雨順。

  當時，在那饑荒年代，人命如草芥一般，鎮上百姓為了活下去，便答應了閻王的要求。

  從那以後，白頭鎮便恢復了安寧，當日大雨連綿，直下了三天三夜。

  鎮中百姓歡呼，家家戶戶欣喜若狂。

  田地里的莊稼，也得以存活，從此年年豐收。

  白頭鎮的村民，視閻王為真神一般供奉。

  再後來，閻王便每隔三年，選擇一戶人家，在門檻上刻下童男或童女的名字和忌辰。

  時辰一到，閻王便會前來，帶走童男童女。

  現如今，百年過去，今時已不同往日，白頭鎮上的百姓，漸漸意識到，閻王絕非善神，許多人畏之如虎，鎮中一部分百姓，為擺脫厄運，若家中有嬰孩誕生，便舉家逃離白頭鎮。

  有一年，三年之期到來，閻王來白頭鎮尋童男童女，發現全鎮上下，竟無十歲以下的孩童，頓時大怒。

  那一夜，鎮中不少百姓暴斃而亡，哭嚎遍野。

  閻王聲稱，若鎮上百姓不履行先人承諾，便殺光整個白頭鎮。

  從那以後，無人膽敢忤逆閻王之威。

  白頭鎮身處在大山深處，從這裡進城，至少翻過數個山頭，方圓百里罕見人跡。

  鎮中有些百姓，心存僥倖，想要逃離白頭鎮，無一例外，都慘死在荒野之中，屍骨淪為野獸之食。

  閻王威名，威震整個大山。

  而鎮上百姓，仿若也成為了閻王圈養的牲畜一般。

  好在閻王三年食一童男或童女，這百年來，家家戶戶至少生三、五孩童，年深日久，鎮上百姓數量不減反增。

  只是沒想到，這一年，厄運會落在林老闆的頭上。

  ……

  一位村民搬著小梯子，去掛那輓聯。

  梯子有些破舊，搖搖晃晃，抖動著。

  李長生見狀，連忙上前幫忙，扶住了梯子。

  「謝謝。」

  村民見狀，微微點頭道謝，爬上了梯子，將輓聯掛好。

  李長生說道：「這位大哥，冒昧問一下，怎麼……這戶人家，出了事，沒人來弔唁？」

  照理說，家中有人去世，應該鎮上村民，會來此祭拜才對。

  可林老闆家裡頭，卻顯得十分冷清，這讓李長生有些不解。

  那村民聞言，臉色一變，做了個「噓」的手勢，目光朝著靈堂裡頭看了一眼，隨後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兄弟，你……你怕是有所不知……」

  「哦？」李長生一怔，有些不解。

  那村民見狀，便附在李長生耳邊，嘀咕了一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出來。

  李長生聽罷，也有些吃驚，說道：「還有這事？」

  「那可不……」村民有些緊張，說道：「小兄弟，你要借宿，只怕是來錯了地方，要不然……待會兒我們離開的時候，你跟著我們一起走吧！省得惹上了麻煩……」

  李長生一笑，說道：「來都來了，自然是要瞧瞧熱鬧，再者說了，這閻王真有你們說的那麼厲害？」

  「哎呀！」村民一拍大腿，說道：「我還能騙你不成？你看林家夫婦，一臉哀傷，豈能有假？」

  李長生聽罷，朝著靈堂裡頭看去。

  果不其然，瞧見那林夫人跪在那裡，低著頭，不斷抽泣著，抹著眼淚。

  而林老闆，則守在棺材邊上，面如死灰一般。

  看這林家夫婦的模樣，不像有假。

  李長生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村民拉了拉他的手，說道：「小兄弟，要不你今夜，住我家去吧，待會兒，跟我們一起走，別留在這裡。」

  「不必了，不必了，既來之則安之，我留下來吧！而且，我這歲數，只怕是倒貼，那閻王也不肯要。」李長生咧嘴一笑，說道。

  「你……哎呀……算了算了，隨便你……」

  村民見李長生不聽勸，索性也不再多說什麼。

  辦完了事情，幾個村民便走到靈堂門口。

  為首的村民小心翼翼地說道：「林老闆，該弄的，都弄完了，我……我們……先走了……」

  「哦哦……」林老闆這才緩過神來，看了幾位村民一眼，顫顫地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從衣兜裡頭，掏了些錢出來，遞給了村民。

  「謝謝林老闆，謝謝林老闆……」

  「林老闆，節哀順變……」

  幾位村民分了錢，安慰了幾聲後，也不敢多逗留，轉身便離開了林家。

  走的時候，匆匆忙忙，好像生怕晚一步，便會觸了霉頭。

  若不是為了掙個養家餬口的錢，誰又願意在今夜來林家幹活？

  臨走前，那村民還看了李長生一眼，見他真沒有要跟著一起走的意思，也沒多說什麼……

  幾個村民走後，院落大門便關上了。

  林家宅子，空空蕩蕩，徹底安靜下來。

  靈堂里，只剩下林老闆、林夫人，還有躺在棺材裡已經睡去的小女孩阿秀。

  李長生邁步走到了靈堂門口，一拂衣袖，便在門檻邊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