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通往終焉的鎖

  忽然，眼淚啪嗒啪嗒地從孫衛真這個鐵漢的臉上掉下來。他真一下子變得頹唐又老態：「怎麼會這樣呢。十年了，好不容易才——雯華知道了得多傷心啊……」

  「我對不起她……」樂騅的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哭腔，「禽流感，哥求你一件事兒——用我交給你的那個程式得出真正的基因代碼。在雯華醒過來之前，讓終焉之歌消失掉。在場的各位也是，請幫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要告訴其他人我的存在。」

  「騅哥，你確定要這麼做嗎？」流有些猶豫，沒有立即答應，「這可是你們父女倆最後一次交談的機會了。」

  「我不想讓雯華再體會一次失去父親的痛苦了。」

  「好，聽你的。」流不得已答應了樂騅的請求，開始靠著他尚能活動的那隻手悶頭幹活兒。

  另一頭，萊摯葉帶著大貓從他的個人實驗室里走了出來。

  「啊……你們都在啊。我剛準備通知你們呢。」萊摯葉快速掃了一眼在實驗室門口站著的五人——羅芳、萊明葉、梅林、魏實，還有如今每天都會經歷一次「康復」的周棠。

  「是啊，而且我已經通知好急救小隊在鎮子的出口等我了。」羅芳全副「武裝」斜挎著個大大的急救箱，「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局勢已經穩定了，現在就可以出發。」

  很快，萊摯葉帶著萊明葉、魏實、周棠以及羅芳和她的急救小隊出現在了已經停止運轉的「心臟」所在的房間。

  「下手真狠啊……雖然不是不能痊癒，但如果沒有『重置』幫助的話，會花一些時間。」羅芳嘖嘖感嘆一番，帶著急救小隊開始為受傷的眾人做應急處理。萊明葉有些急救經驗，因此也從旁協助。

  「就麻煩你了，羅醫生。『重置』是無論如何都必須要被終結的。」萊明葉語重心長地說著，和大貓、魏實一起朝著流走去，「我來幫你吧，剛剛通過監控看了下機器的推算過程，我心裡已經有個七七八八了——大概的方法我也跟小堯、魏實先生講過了，他們應該也沒問題。」

  「好。」流答應下來，將樂騅留下的特殊程式教給了準備提供幫助的三人。就這樣，他們四個人開始通力合作，加快了破解基因代碼的速度。

  周棠則緩步來到手術台前，靜靜地守著自己的外孫女雯華。她輕撫著雯華的臉，低聲念道：「花兒啊，這些日子受苦了吧？沒關係，外婆來了，很快就會結束了……」

  正在不遠處工作的大貓聽見周棠的低語，突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原來一切已經接近尾聲了。接著，他的內心生起一股欣喜，為了雯華而欣喜，為了未來而欣喜。

  為了有未來的雯華，為了有雯華的未來。

  他不禁開始走神：「雯華醒來後發現一切都結束了，會怎麼想呢？應該會很開心吧。因為不論如何，能夠重新和家人享受平靜的生活，一定是幸福的。」

  「咳咳……」流用餘光捕捉到了呆滯的大貓，故意輕咳兩聲提醒他。

  「你沒事兒吧，流大哥？」大貓知道流的意圖，為了掩飾自己的神遊，故而問道。

  「沒事，就是嗓子痒痒了一下。」流順水推舟，好讓大貓就坡下驢。

  「之前我還以為你真的叛變了，可在心裡把你罵慘了。」

  「啊……哈……」流有些尷尬，沒想到大貓還聊上了，「要騙過閻仲聞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只能狠一點了。」

  「也太狠了吧，等下我們把這東西銷毀掉了，可就沒有『重置現象』讓他們……」

  「萊堯葉，你給我閉嘴，人笨就踏實點兒。講話打岔算錯了怎麼辦。」萊摯葉低聲訓斥道，「不好意思啊，秦先生，管教無方，讓您見笑了。」

  「啊……哈……」

  「很熱鬧嘛。」梅林提著他的白袍子姍姍來遲，「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你會弄這個嗎？」萊摯葉轉身打量了一番梅林，指了指身旁的機器。

  「呃……這個嘛，我對你們這些落後的技術不太熟悉。」

  「那您老人家就只能看看風景了。」萊摯葉攤手道。

  「行吧，我就在這兒隨便看看了。」梅林說著，背起手像個老幹部似的在房間裡巡視起來。

  繞了幾圈過後，他在終焉之歌前停下了。

  這個通體透明的大「水晶」卻擁有精確左右時間的能力，他怎麼想怎麼奇怪，甚至對這東西升起一絲絲的懷舊感。

  磁歐之塵也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仿佛見到久違的老友一般。

  「嗯……請問一下？算了，不打擾你們了。」羅芳在地上發現了一團東西，欲言又止。

  「啊？你問吧。」流應道。

  「這個腦子……」

  「哦，別管它就行。等下我就給它扔海里去。」

  「唉，要是沒壞掉的話，還是有點研究價值的。」羅芳失望地嘆了一口氣，似乎與一件至寶失之交臂。

  「哇，羅芳女士，你是魔鬼嗎？」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入羅芳耳里。

  「欸呀！」孫衛真一把捂住臉，一副「望子成龍，子卻成蟲」的樣子。

  「哎呀，沒忍住，說出來了，嘿嘿嘿……」樂騅尷尬地笑了幾聲。

  「樂……騅……？」羅芳小心翼翼地問。

  「嗯。」樂騅弱弱地應道。

  這一「嗯」就惹得後來的幾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除了羅芳，反應最大的卻是只與樂騅有過數面之緣的梅林。但他的反應不是因為樂騅的「出現」而是因為他終於察覺到，眼前這台機器為何給他的感覺如此熟悉。

  劍鞘。

  是的，劍鞘。

  毫無疑問，這台機器必定是用劍鞘熔煉而成的。

  時間科技、抽離意識、發動足以讓人起死回生的「重置」、磁歐之塵的微弱共鳴——這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其他幾人也都變成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但不管他們心裡在想些什麼，考慮到羅芳的心情，他們都選擇了默不作聲。

  「你……怎麼樣了？」羅芳並沒有在現場看到樂騅的人影，於是問道。

  「我已經不算是個活著的人了。」樂騅的聲音很平很淡，但羅芳聽得出其中的歉疚，「我的軀體已經消失在大海里，意識因為意外，被意外囚禁在了這個機器里……而且，我無法永遠待下去，為了你，為了雯華，為了大家的未來，我們必須要毀掉終焉之歌——換句話說，再過一會兒，我就會真真正正地消失了。」

  「沒關係的，騅。」羅芳強壓住劇烈波動的情緒說道，「你做這些事情是用另一種方式在守護我們。我們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裡，都是因為你。」

  「對了，等會兒雯華醒了可千萬別告訴她。」

  「嗯……我知道了。沒、沒關係。」羅芳想故作鎮定，但她聲音里的哭腔卻越來越重，「你就、放放心心地去吧。我會照顧好雯華的。反正、我已經熬過去十年了——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也不會成大問題的。」

  「嗯……嗯。」樂騅找不出更多的言語來感謝他堅強的妻子，只能輕聲應著，「謝謝你，芳。」

  「你還想和某人說兩句吧？」羅芳輕輕眨了眨眼，將淚收了回去，轉開話題。

  「芳，你真了解我。」樂騅突然話鋒一轉，聲音不再溫柔，跟換了個人似的，朝大貓凶道。「餵——那邊那個姓『萊』名『堯葉』，江湖人稱『大貓』的臭小子也是，不許說漏嘴了聽見沒！」

  大貓渾身一顫，畏畏縮縮地應道：「知，知道了……樂騅叔叔。」

  「以後好好對我們雯華，不許讓她受半點兒委屈，不然我就天天晚上來夢裡找你。」樂騅知道大貓小時候及其膽小，估計現在也沒什麼長進，故意嚇唬道。

  「您、您怎麼知道我和雯華……」大貓撓著後腦勺有些費解。

  「哼，看你小時候跟個跟屁蟲似的我就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兒。」樂騅冷哼道，「好了，沒你事兒了，快幹活兒吧。」

  「好——」大貓剛要投入工作，突然發現了有哪裡不對，「等等，我這不就成了女朋友的殺父仇人了嗎？」

  「啊……？」樂騅沒想到這孩子的思路如此清奇但又無力反駁，一時間有些懵圈，給出了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回答，「我……我批准了。」

  「您批准了也不行啊……」

  「萊堯葉！你有完沒完，快工作，你要是搞錯了，我會在世界毀滅之前的每分每秒都把你往死里打！」萊摯葉又吼道。

  大貓又是渾身一顫，趕忙投入到工作之中。

  「嗯……？外、外婆，你怎麼、在啊？」雯華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提前醒來了。

  「完了，不是被我吼醒的吧……」萊摯葉小聲嘀咕道，「都怪你個傻子，老惹我生氣——看吧，把雯華吵醒了。」

  大貓心中滿是委屈，但不敢作聲，只能埋頭苦幹，爭取早日脫離苦海，再一吐不快。

  「花兒，你醒了。」周棠輕輕握住雯華的手，「醒了就好，乖乖躺著，再休息一會兒。一切就快結束了。」

  「外婆，你的病好了呀？」雯華暗暗攥緊外婆的手，聽外婆的話乖乖躺在手術台上。

  「你媽媽研究出了特效藥，現在外婆只需要每天定時用藥就可以保持健康了。」周棠慈祥地笑著。

  「嘿嘿……真好。」雯華傻傻地笑了兩聲，「外婆，你知道嗎，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呀，說給外婆聽聽。」

  「記不太清了……但是我知道，我夢見爸爸了。他說了好多好多話。」

  在場的眾人突然屏住了呼吸，整個房間鴉雀無聲。

  「怎……怎麼了？」雯華察覺到了房間內的異樣，試探性地問。

  「沒什麼事兒，就是突然安靜了一下——就像你們課間在教室里吵吵鬧鬧，一下子莫名其妙地安靜下來一樣。」周棠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馬上解哄道，然後立即岔開話題，「現在，你摯葉哥哥正帶著堯葉和另外兩個人做最後的善後工作。這場鬧劇很快就會結束了。」

  半小時後，基因代碼的破解工作終於大功告成。

  「好了，完成。」流擦了一下額頭的額汗，「只要按下確認鍵，終焉之歌的鎖就會被解開，我們會第一時間關閉終焉之歌。」

  萊摯葉待流說完後，接過話茬：「由於在關閉的工程中可能會有不可估量的能量波動，我建議各位都到天空之鎮去躲避一下。」

  「不必。」閉目養神的梅林突然睜開眼睛，「那樣太耽誤時間了，多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可以用我的磁歐之塵造出一個強度不輸於天空之鎮保護罩的屏障來保護大家。」

  什麼磁歐之塵？在場不知情的人聽得一臉懵逼。

  「可是梅林先生，你的磁歐之塵已經開裂了，沒問題嗎？」萊摯葉問。親眼見過磁歐之塵破碎的他有些擔心梅林。

  「沒問題的，畢竟需要的大小比較小嘛，這用不了多少能量。」梅林輕輕一笑，「放心吧，我也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去換取什麼的。」

  「那我就放心了。」萊摯葉回以微笑，「那麼，秦先生，請您動手吧。」

  「好……」流深吸了一口氣，眼淚不爭氣地滑出來，食指顫抖著按下了確認。

  「嘟嘟嘟嘟——」終焉之歌發出一串緊湊的警報聲，水晶的「機體」散發出七彩的光芒。隨著光芒的閃爍，水晶上開始出現不太顯眼的冰藍色紋路。

  「基因代碼，解開了。」流深吸了一口氣，向眾人宣布道。

  羅芳別過臉去，潸然淚下。

  「好了，接下來只要關掉它……」流不得不承認自己鬆了一口氣，時隔多年終於塵埃落定。

  塵埃落定？

  不。

  「我這是在……哪兒啊？」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水晶中傳來，「仲聞呢？仲聞？」

  「桃……桃桃？」流目瞪口呆地望著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