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永不休止的節日

  這行文字像一把電鑽，活生生把大貓的頭蓋骨轉開一個窟窿。鑽頭直躥到心房裡去，不讓他有一絲生還的可能。

  他像是真的死了一樣，一雙眼瞪得圓溜溜，瞳孔懶散無神。眼皮像是吵了架的夫婦，互相背對著，誰也不搭理誰。鼻腔與口腔之間似乎也沒有來來往往、車水馬龍的氣體。唯一證明他還活著的，是從額頭、鬢角、後頸不斷淌下的汗珠。

  「怎麼可能……」半晌，他才重新恢復「生命體徵」嘴中不斷重複同一句話，「怎麼可能……」

  「齊，遇到問題，切忌心急。」VI突然播放起一段音頻來。音頻中播放的是一個女性的聲音，似乎能配上模型上那個火熱的女人。

  「再仔細想想，你所能掌握的情況，全都掌握了嗎？眼前的條件就是你能用於解開問題的全部了嗎？再試著放開眼光去看一看，即便是另一個難題也好，誰說它就不能為你提供思路呢——愛你的，索菲婭·萊昂納多。」

  「對啊，我還沒看完日誌呢，沒必要這樣的……沒必要。」大貓拍打起自己的臉頰來，努力調整著自己，使自己的狀態不至於太差——這段音頻算是把大貓的魂兒喚了回來。

  「原來齊的妻子全名叫索菲亞·萊昂納多嗎——哎呀，現在可沒空管這個。」

  那麼，下面又會有怎樣的內容呢？他心神不寧地扯著自己的目光往下拽。在目光急速下墜之間，他隱約看見了「終焉」、「餘音」、「時間」這樣的字眼。

  最後，他目光的焦點匯聚在了日誌的最下方：4018年7月8日/厄南297型VI研發小組

  4018年，肯定不可能是第六太陽紀的算法。按目前掌握的情況，這個時間點很可能處於第五太陽紀末期——不，應該已經進入第六太陽紀了。不過，製作這個擴展包的人，應該還不習慣新的紀年法。從日誌的第三條來看，未來城應該是和天空之鎮在同一時期建成的。而且，至少有一部分人同時知道這兩者的存在。

  「既然如此……為什麼傳到我們這一代，天空之鎮就被它的子民稱作『人類最後的存在之地』了呢？」大貓喃喃自語道，「難道後來發生了什麼，讓雙方斷絕了聯繫？不對，就算是這樣，天空之鎮的歷史資料也或多或少應該提到點什麼才對……究竟是有多大的過節，或者說——究竟有什麼隱情，才讓天空之鎮抹去了『未來城』的存在呢？」

  疑點太多了，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理順。

  「對了，我不是有齊的日……媽呀，掉海里了！」

  「你知道天崩地裂是怎樣的情景嗎？」他想起自己玩過的某款RPG里，主角這樣說道。

  「嗯，我現在知道了。」他朝著空氣，對那個並不存在的角色說道。

  不光是齊的日記，還有他為數不多的衣裳和小工具——以及臨行前，摯葉送給他的……

  「刀刀刀！」他急忙彎下腰，摸了摸自己的鞋幫，然後像一張攤在平底鍋上的餅一般，趴在了桌上，「呼……幸好沒放在包里，不然全完了。」

  「可是沒衣服換了，這該如何是好啊。對了，這城裡肯定有——有個屁用！我沒有錢呀。」

  「篤篤篤——」

  房間門突然響起，大貓瞬間從一頭髮狂的老虎變成了一隻溫順的家貓。

  「誰？」他問道。

  「小葉，你們還沒去嗎？」

  是何姨。

  「沒有啊，去什麼？」

  「還能去什麼！當然是豐收節啦！」

  大貓隔著門都感受到了何姨洋溢出的熱情。

  「豐收節有這麼讓人亢奮嗎？也對，畢竟是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

  大貓剛這樣想著，何姨的話卻讓他大跌眼鏡：「你們桃潭難道不是每天都過豐收節嗎？」

  「是是是，當然是啦！」答話的不是大貓，而是從隔壁房間出來的雯華，「我們不是不想去，而是他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

  「是啊，昨晚上睡得太少了，上午補補覺。」大貓也連忙打開門，順著雯華的話說道。

  「我就說嘛，自從『桃歌時代』來臨，我們每天都能收穫滿滿的農作物。有時候吃不完，還能投到海里喂喂魚。」何姨很開心地說著，完全合不攏嘴。

  「是呀是呀。」雯華陪笑應和著。

  「誒，湫呢？」大貓猛然驚覺，叫出聲來——不知何時，房間裡竟少了個人！

  「我說怎麼沒動靜呢，他沒在嗎？」何姨一邊問，一邊探著腦袋打望，確實不見湫的蹤跡。

  大貓心中一驚：「這臭小子什麼時候……」

  「他精力充沛著呢，早就出去自己逛了。」雯華見大貓有些發愣，立馬圓場道，「給我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

  「這傢伙今天怎麼了？平時圓場的工作都是他一手承包的，為什麼今天反應這麼遲鈍……」雯華不禁在心中開始擔憂起來。

  「我和你牛叔先帶孩子去啦，你們收拾收拾也來吧。」何姨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和丈夫、女兒一起走到了門口。

  她輕輕回過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年輕人，還是要注意節制，保重身體呀。」

  她這句話，引得少男少女小臉通紅。

  雯華看出來了，那笑容里藏著某種被稱作「過來人」的東西。

  「砰。」何姨關上了房門。

  「真沒想到每一天都是豐收節。」大貓和雯華見何姨一家子離開，異口同聲地說道。

  「哈哈，默契。」又是異口同聲。

  「何姨說的『桃歌時代』一定是指『重置現象』吧！」第三次異口同聲。

  「哈……」

  大貓預備再來一次，卻被雯華無情地打斷了：「行了，別皮了。湫呢？」

  「這……他自己出去逛了呀。」

  「我跟你說正經的。」

  大貓有些委屈地說道：「正經的，也肯定是出去逛了呀。」

  「也是哈……」雯華遞給大貓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出去嗎？」

  「如果這裡真如我們所想，是桃子的地盤。那麼，你們那天遇見的那個『樹醫生』很可能已經向他匯報了『形跡可疑的外來者』的情況。我們就算呆在這裡，也遲早會被發現。更何況……」

  「更何況，我們不能讓何姨和牛叔這樣善良的無辜者受到牽連。」雯華接道。

  「嗯……」大貓想說的其實不是這個，他這個人還沒有善良到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思管別人的安危，「而且，如果我們的推測成立，那個坑貨流肯定是想讓我們和桃子接觸……的吧——不論如何，我們只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