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水城

  但宮殿中毫無生機可言，森森的白骨散落在各處，耗子和蒼蠅在頭骨的眼眶間躥動。

  一個幼小的男孩兒茫然無措地站在宮殿外的巨大廣場上。男孩兒的身後站著個鶴髮銀須的老者。他拍了拍男孩兒的肩，在他耳旁低語著意義不明的語句。

  末了，老者在一瞬之間化作煙塵……

  「唔……」湫彈起身子來，驚動了他身旁的黑朗姆。黑朗姆蹦躂起來，警覺地環視四周後，又懶洋洋地趴了下來。湫輕撫著它的頭，似乎在向它表達歉意。

  湫久違地做了個夢。

  他不知道夢中的場景究竟在哪裡，也不知道夢中的老者究竟是誰。但他可以肯定，他所夢見的，都是自己極親近的。懷念、悲傷、離愁——雖然他還不能用語言來形容，但他隱約間感受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感。

  「怎麼了？」流被湫的動靜驚醒，拉開帳篷，伸出一個腦袋。

  「沒，事。」湫答道。

  他本想告訴流自己做夢的事情，但他並不知道如何用語言表達「夢」。

  「再休息會兒吧，等下啟程。」

  流說完，重新拉上帳篷，在心裡盤算著：「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中午應該就能到水城了。按明視的性格，他一定會在那裡夾擊我……不過，哼，你終究還是棋差一招啊，明視。」

  「這個明視，居然還敢向我請求支援。」一個身著桃子玩偶服的人發出一串沒有感情、雌雄莫辨的電子合成音。不過，從攥緊的拳頭來看，他相當生氣。

  「也罷——時夜，聽到了嗎？」桃子按下了桌上的某個按鈕。

  「這裡是時夜，隨時待命，桃子大人。」桃子身前的屏幕上出現一個身著雞形玩偶服的男人。

  「去水城，從D入口進入，支援明視把那個叛徒給我抓回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遵命，桃子大人。」

  「等等，把珍郎也叫上。」

  「是。」

  廢棄公路的兩側，雜草漸漸稀疏，土壤也從淺棕色轉變成黑棕。

  前方飄來的惡臭，讓雯華和大貓忍不住拿出了口罩。

  「流大哥，這是什麼味道啊？」雯華問道。

  「黑水。」流頓了頓，又補充道，「高濃度黑水。現在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水資源都是黑水——注意，我說的是水，不是淡水。不過也還好，中低濃度的黑水沒有異味。並且，早在千年前，古人類就可以過濾並飲用了。但是高濃度黑水不一樣，它散發著惡臭。其中的某些有害物質比我們人類認知中的任何一種物質都要細小，不僅無法過濾而且還會大量黏著在血管上……因為它們只存在於黑水中，所以被人們『親切』地稱為『水黑子』。」

  「那這些水黑子不會影響到鄰近的水域嗎？」雯華有些擔憂。如果所有的水都被水黑子污染，後果不堪設想——雖說在重置現象面前這都不是問題。但誰又能保證重置能持續到天長地久呢？畢竟，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個勵志終結它的人……

  「不會。因為高濃度黑水早就被人為隔離了。」

  隨著眾人的前行，惡臭越來越濃烈，連之前見慣不怪的流也燃起一根香菸，以此抑制高濃度黑水的臭味。

  「前面究竟是什麼地方啊？」雯華就算隔著防毒口罩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一座廢棄的古人類都市，我習慣稱之為『水城』。」流將菸灰抖在地上，嘆了口氣，「根據歷史資料記載，那裡曾是古人類最繁榮的城市之一……」

  隨著流的講述，雯華仿佛回到了數千年前的水城：

  千米級的高樓林立，層層有序地排列著。縱橫交錯的水路網穿梭其間。水路一多，自然就少不了船和橋。種類繁多的船隻來往於各處，數以百計的風格各異的橋樑坐落在這座都市的各個角落，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因此，這座都市又被當時的人類稱作「世界遊船博覽會」、「世界橋樑博覽會」。從半空中俯瞰下去，甚至會讓人以為這裡是某個關於船與橋樑的主題遊樂園。

  每逢節假日，孩童們便會在水岸邊嬉戲；大人們三三兩兩地走在街上，談天說地；來自遠的旅者，或是站在小木舟的船頭以詩讚美此地，或是趴在在大型觀光船的護欄上輕吹口哨，或是舉著心愛的相機記錄所見之景。

  直到有一天，這裡的地下水因實驗事故而被污染。地表的水路網自然也難逃厄運——很快，這裡便成為了黑水的源頭……

  「並且，水城的水路網是世界上第一個被認定為『高濃度黑水』的水域。在事故發生後，人們很快撤離並封鎖了這裡。」

  講述間，流已經燒去了近四根香菸。隨著第四根煙燃盡，一座巨大的廢棄都市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他們的身前有一道寬闊的溝壑，溝壑的對面高濃度黑水呈瀑布狀。

  「這些高濃度黑水就是這樣一直循環下去的。」流停在溝壑前，「至於地下水——已經被古人類冰凍並隔離了。」

  「可這些黑水不會蒸發嗎？」大貓不解地問。

  「你們抬頭看看。」流說著，自己卻低下了頭，燃起第五根香菸。

  大貓和雯華同時抬頭看去，不知何時他們已經進入「室內」了。

  「上空的那個人工穹頂就是用來防止高濃度黑水通過蒸發傳播到外界的。」

  「不對呀，流大哥，你不是說這裡有許多千米級的高樓嗎？這個人工穹頂也太低了吧？」雯華說著，向前方的廢棄都市望去，「前面好像也沒有什麼高樓啊。」

  「那都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呀，傻姑娘。」流笑道，「當古人類撤離這裡後，那些高樓就被爆破了。你現在看到的只是一片廢土罷了。」

  「那流大哥……」

  「好了，現在沒時間玩問答遊戲，我們得趕緊過去。」

  過去？開什麼玩笑？雯華看著身前寬闊且深不見底的溝壑，打了個寒戰。這樣的地方，怎麼看都不是能用「正常方式」過去的。

  「葉，能把工具包給我嗎？」流將尚未燃盡的菸頭扔進了溝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