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密謀

  孫衛真突然睜開眼睛，猛吸一口氣。他的臉上突然有了血色。器官也重新運轉起來，仿佛從來沒有停止過一般。

  他呆呆地躺在地上，足足神遊了半個小時。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上面只有凝固的血，並無受傷的跡象。腳上被玻璃扎破的地方也完全癒合。那些原本應該扎在腳里的玻璃渣，散落在地上。他穩穩地站了起來，沒有絲毫醉酒的模樣，就如同新生一般——除了困擾他的那個腿傷。

  「去他媽的『重置』，連死人都不放過！」他罵罵咧咧道，隨即繞開玻璃渣，一瘸一拐地走上了樓。

  突然，他萌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很快，孫衛真就和他堅守了幾十年的信條一起被那個念頭吞噬了。他露出瘋狂而扭曲的笑容，興致高昂地拿起清掃工具，把地上的玻璃渣弄了個乾乾淨淨。

  他拿出一套整潔的衣服，走進了浴室，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瘮人。很快，浴室里傳來水流聲和歡快的口哨聲。若是孫艾思在家裡，一定會覺得她的父親頗為愉悅。

  而另一邊，「博靈」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陰沉著臉。

  「以上就是我們目前掌握的所有情況。」一個右眼戴著單片鏡的中年女研究員關閉了投影設備。

  她身材高挑，留著頭優雅的染成了淺棕色的中長捲髮。

  「還有誰有什麼疑惑，或者要補充的嗎？」

  一片死寂。

  「我想也不可能有。」女研究員拿走了她的資料，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時間也不早了，那就有請羅副組長作結吧。」

  「葉博士，辛苦了。」羅芳掩著嘴，似乎咽下了什麼東西，「總結就不必了。我給大家三天休息時間，調整調整狀態。三天後，繼續各自手頭的項目。散會。」

  被稱作「葉博士」的中年女研究員邁著標準的貓步走到羅芳面前，將手搭到了她的肩上，關切地問：「沒事吧？」

  「唉，自己還是個醫生呢。」羅芳長舒了一口氣，自嘲道，「真是顏面全無。」

  「你只是個醫生，又不是屠夫。」葉博士拍了拍羅芳的背，安慰道，「你以為我上次外出調查後為什麼休息了一個月？」

  「你倒是休息了一個月。」坐在最角落裡的萊博士站了起來，「我一天得收拾百八十次。」

  葉博士笑道：「誰叫你讓我去調查那個遺蹟呢？」

  「誰讓你是古人類史的行家呢？」萊博士突然露出一個和自己畫風極不搭調的寵溺的笑容，「而且，只有你去做這件事，我才放心啊，小甜心。」

  「嘶——」羅芳打了個寒戰，「行了啊你們兩個。別在我這個寡婦面前秀了。」

  葉博士瞪了萊博士一眼，轉而對羅芳說道：「你就對樂騅那麼沒信心嗎？他可是行家，說不定哪天就突然回來了——帶著滿滿的成果。」

  「活寡也是寡啊，我還不如就當他死了……算了不提他了。」羅芳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用濃重的鼻音道，「小葉子，扶哀家起來，速速回宮。」

  「嗻！」葉博士笑著，扶起了羅芳。

  「噠噠噠……」這聲音聽來陌生，但卻讓人不寒而慄。

  伴著它的是烏黑的管道口持續冒著的火光和飛濺的紅色液體。

  那發出火光的東西對於現代的人來說遙遠而生疏，古人類把它稱作「槍」。

  聲音停息後，一群黑衣人退了出去。

  在狹小的房間裡，電子屏幕和牆面像是被紅漆粉刷了一遍，連天花板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血跡。房間厚實的鐵門被關得死死的，但仍不斷地有血滲出。

  「為……什……麼……」一個被打成篩子的人站了起來，他身上的白掛也變成了純粹的紅色，「你們難道想要所有人為你們的虛榮心陪葬嗎？」

  那個人的臉越湊越近，他的皮肉開始松垮，不知何時眼眶變成了一個黑洞，裡面爬出米黃色的條狀生物來。

  「啊——！」羅芳驚叫一聲，從床上跌了下來，想起夢中的場景一陣反胃，「嘔……」

  「怎麼了？姐！」羅賢打開她臥室的門沖了進來，拍開了頂燈的開關。孫艾思和雯華也緊跟著趕到了門口。

  「我去拿掃帚和拖把。」雯華看了一眼，急忙跑向了衛生間。

  「沒事沒事……就是夢見了一些噁心的東西。」羅芳扶著床邊站了起來，「你們回去睡吧，我自己來收拾。」

  羅賢點了點頭，拉著孫艾思走了出去，朝著從衛生間跑過來的雯華使了個眼色。

  他知道自己的姐姐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不願意讓人看到她狼狽的模樣。

  羅芳很快整理乾淨了房間和被弄髒的睡衣，隨即走進浴室放了一缸熱水，決定再泡一次澡。

  她將全身沒入水中，回想著夢中的場景——那是她從千年前的影像里看到的血腥畫面。當然，那畫面里並沒有噩夢的後半段。

  在微微有些灼燒感的熱水裡，她平靜了許多，這大概也是她每天都要泡澡的真正原因。在研究所工作，壓力自然不會小。而對她來說，泡澡是最有效的解壓方式。

  「叮咚——」突然響起的門鈴打斷了羅芳的思緒。

  「汪汪汪汪！」院子裡傳來英雄瘋狂的咆哮。要不是它被小木屋的門攔住，估計已經沖向那個按門鈴的人了。

  「叮咚叮咚叮咚……」門鈴聲愈發急促。

  「誰呀？」羅芳起身穿上了浴袍。她實在想不到會有誰在大半夜來訪。

  「是我。」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樓上的三人還未睡沉，便也被門鈴聲吵了起來。

  「今天晚上怎麼這麼多事兒啊？」孫艾思抱怨著，和羅賢、雯華一起走下了樓。

  「是誰按的門鈴？」孫艾思問。

  「你爸。」羅芳轉過頭去答道。

  「思思，我知道你在。我想明白了，我從此以後再也不酗酒了，你跟我回去吧。」孫衛真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焦急。

  「你想通了也別大半夜來啊，真是的……」孫艾思嘴上抱怨著，臉上卻已經不自覺地揚起了笑容。

  「啊……這不……著急嗎……」孫衛真乾笑了兩聲，「都走到這兒了才注意到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孫師傅，只要你們父女和好如初就好。」羅芳徵得孫艾思的同意後，打開了門。

  「思思，對不起啊。唉，幸好那個傷口不會留下來，不然我……」孫衛真沒有踏進門，而是朝著孫艾思招手，「走吧，走吧，跟我回去。」

  孫艾思答應了她的父親，上樓換去了睡衣，拿上了她的東西。

  「那我走了啊，羅芳姐、小賢、雯華，謝謝了。」

  「對了，為了表示決心。我決定在下周的『長空節』上給大家露幾手，順便立個『軍令狀』，你們可一定要來捧場啊。」

  「爸，你腿上不是還有傷嗎？」孫艾思不放心地問道。

  「表演幾個花架子而已，不費事兒的。」

  「行，我們一定來給你捧場。」羅芳帶著滿面的笑容把父女兩送到了路口。

  「多虧他們父女和好了，這幾天也總算是發生了點好事……」羅芳看著父女兩幸福的背影，心情好轉了許多。

  「思思，你可得幫我編排下動作。我好久沒練功，腦袋都僵了，想不出什麼又好看又省力的動作來。」

  「好，包在我身上。」孫艾思笑得像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一般。

  孫衛真望向前方，也露出了笑容。只不過，在他的笑容里似乎藏著別的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