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早不安

  那無法醒來的夢，雖然內容美好，卻讓雯華生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適感……

  直到此刻，雯華才算初窺到了「重置現象」的可怕之處。但她依然要為了即將到來的長空節做準備。

  因為某個人曾經說過：「即使有再多的迷茫困惑，生活也不會停下腳步。」

  那個人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前往陸地的呢？他是否也有許多解不開的迷茫困惑呢？

  「爸爸，我能做些什麼呢？」她在心裡問。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像是在回應她一般。流淌在她血液里的某種東西正悸動著，仿佛在對她說：「來吧，大地上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雯華懷揣著心事，推開了合唱團活動教室的門。

  八點還未到，活動室里一個人也沒有——通常是這樣的。不過今天，一位時常缺席的成員卻趕在雯華之前，早早地到了。

  「早啊，團長大人。」那位成員給雯華打了個招呼。

  「啊！」雯華嚇得小腰向後一閃，連帶著骨頭髮出了細微而清脆的聲響，「你幹嘛呀，嚇死我了……」

  「至於嗎……你不會把我當『早安鬼』了吧？」那人帶著笑腔問道。

  雯華向那位成員看去，只能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窗前。黑影的背後是闖入室內的陽光。對於「初春」的清晨而言，這樣強烈的陽光實在是有些放肆。

  他們所說的「早安鬼」是鎮中學的校園傳說之一。和一般的「妖艷賤鬼」不一樣，早安鬼不僅喜歡在清晨出沒，還喜歡曬太陽。它常常站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等待著第一個來的學生，向那個學生說「早安」然後……

  「確實挺像的。」雯華苦笑道，「嘶——別在那兒站著了，我的腰扭了。」

  「不是吧……」窗前的黑影快步朝她走來，漸漸顯出「真身」。

  「有這麼恐怖嗎？」大貓一邊說著，一邊把雯華扶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我剛剛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麼事……」

  「早……安……」一聲早安在教室里響起，縹緲而幽怨。

  大貓愣了半秒，突然噌地一下連人帶椅子一起抱了起來，用貓科動物追擊獵物的速度沖了出去。

  一口氣跑到了操場中央……

  大貓兩腿發軟，半跪著把椅子放了下來，喘著粗氣。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是我。」雯華笑出了眼淚。大貓的眼角也濕潤了，不過是嚇出來的。他呆呆地放下了椅子，右臉的肌肉微微抽動。

  「樂——！雯——！華——！」空蕩蕩的校園內迴響著大貓的咆哮。

  「你這嗓音，當指揮真是可惜了。」雯華的臉上仍掛著幸災樂禍的奸笑，「說實話，你是真的膽小啊。」

  「我……我只是剛剛通關了一款恐怖遊戲！」大貓辯解道。

  雯華又犯了老毛病，張口就是「會心一擊」：「我怎麼聽我媽說，遇見英雄的那天，某個人嚇得……」

  還好，這次她及時停了下來——不過並沒有什麼用。因為大貓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麼。

  「啊——我媽那張大嘴……」大貓絕望地蹲了下來，把臉埋在膝蓋里。一個十六歲的半大小子，被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知道了這種醜事，內心之崩潰是不可言說的。

  「呃……那個……謝謝你。」雯華看了大貓的反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補救，「那天推開了我……」

  大貓卻是一動不動。

  「呃……知道我為什麼叫它『英雄』嗎？」雯華說著，臉上泛起紅暈，「因為那一天，我遇見了我的英雄，遇見了可以為我奮不顧身的人，所以我叫它『英雄』。這樣，每次看到它，我就會想起我的英雄……」

  「真的？」大貓微微抬起頭，悄悄地瞥向雯華，整張臉漲得發紫，「沒騙我？」

  「嗯！」雯華望著天上的雲，點了點頭，「不騙你。」

  大貓的心情瞬間變得愉悅起來，把之前的事情都拋到了腦後。他決定乘勝追擊，發起進攻：「那是因為我……我……我對你……」

  雯華似乎預感到了什麼，臉上再度泛起紅暈，小心臟愈加歡快地跳動起來。

  「你們兩個，在這外面幹嘛？」一個很有辨識度的雄渾男中音打斷了大貓。聲音的主人叫高東倫，是鎮中學合唱團的指導老師。

  「怎麼老是在關鍵時候……我真是命途多舛！」大貓氣得咬牙切齒，捶胸頓足——在心裡。

  雯華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失落。

  「高老師，我……我們曬……曬會兒太陽。」大貓笑眯眯地站了起來。

  「哦！你剛剛蹲著我還沒認出你來呢，這不是我們的大牌指揮家嗎？什麼風兒把您給吹來了——風速還挺快的。」高東倫笑道，「時間差不多了，去教室里調整下狀態吧。」

  「哦，好……」大貓答應著，盯著椅子上的雯華看了好幾秒鐘，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最後一臉正色地抓著椅子的靠背，拖著走向了活動教室。

  「這是……最近流行的什麼東西嗎？」高東倫跟在後面看懵了。

  大貓答道：「沒有，只是她剛剛把腰扭了。」

  「究竟做了什麼才會把腰扭到啊……唉，現在的孩子……」高東倫小聲嘀咕著。

  「高老師，您在想什麼啊！」大貓紅著臉抱怨道。

  他與高東倫有說有笑地走進了教室，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悶悶不樂的雯華。

  「好，今天就到這裡吧。」高東倫把他的老花眼鏡收回到了盒子裡。

  「再見，高老師。」

  學生們向高東倫告別後四散而去。雯華和大貓也像平時一樣，結伴同行。但和平時不一樣的是，總是嘰嘰喳喳的雯華卻沉默不語。

  「你的腰……沒事了？」

  大貓開口，試圖打破尷尬的氣氛。

  「沒事了。」雯華扶著路邊的矮牆艱難地走著，心不在焉。

  「前面就沒牆了，要不要我……」大貓有些忐忑地詢問道，「背你？」

  「好……」雯華剛想歡快地答應，卻把說到一半的「好」字活生生咽了回去，瞥了一眼大貓，「算了，我恐高。」

  「這算什麼理由啊……」大貓感覺雯華有些怪怪的，終於忍不住問道，「怎麼了，有心事啊？」

  「你現在不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雯華反問道。

  「啊……這個……」大貓被反將，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雯華側過臉去，看著略微有些反光的牆面：「你之前說，你那天把我推開是因為你對我什麼？」

  「那是因為……因為……」大貓被雯華一問，慌亂起來，但他很快找到了「出路」「因為我對你說過：『我是絕對不會讓巴哈姆特的爪牙傷害到你的』！」

  說出這句話後，大貓立即後悔了。他責備自己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明明只有一步之遙，自己卻想著打道回府。

  雯華眼中再次閃過失落，原本還帶有一絲期待的心瞬間變得空空蕩蕩。雖說是空空蕩蕩，卻又沉重得令人無法呼吸。

  她回想大貓最近的種種行為，確實有幾分別樣的意味——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他不說出口呢？雯華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但她所受的教育要求她必須要把這件事搞清楚。於是她想出了一個餿主意——激將法。

  「行吧，既然你已經告訴我了，那我也把我的心事告訴你。」

  大貓直視前方，屏息問：「什麼心事？」

  「有人……」雯華故意停頓了一下，忘了自己扭了腰，略顯俏皮地轉過身去，腰間傳來一陣劇痛。

  但為了戲劇效果，雯華強忍著說出了台詞：「向我表白了！」

  當這句刺耳的話穿過空氣，進入到大貓的耳中時，他只覺得一陣目眩耳鳴，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轟地一下子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