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你好，英雄

  「誒？」雯華睜開眼，驚疑地看著眼前這匹伸著舌頭在大貓的臉上舔個不停的「狼」突然回想起她的舅舅給她看過的古人類的紀錄片，帶著哭腔笑了出來，「什麼啊，害我那麼擔心……」

  「英雄。」

  「英雄！」

  「英雄——！」

  「快過來，給你洗個澡！」

  「汪「所以，這就是那匹讓你們聞風喪膽的『狼』？」一個中年女人拿著杯花茶躺在浴缸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英雄，「看起來它挺喜歡你的。」

  「是啊，那麼多人，它偏偏要朝我撲過來。還死乞白賴地跟我回家。」雯華聳了聳肩，打開熱水，拿著蓮蓬頭給英雄沖洗起來。英雄倒也不鬧，乖巧地配合著。

  「你可得好好感謝一下堯葉。你說人家一米九的小伙子，為了救你，出了多大糗啊——雖然沒人發覺。」中年女人嘆了口氣，「唉，大家嚇成那樣……也難怪，大多數人連其他動物的影像資料都沒見過。而且這孩子確實和狼挺像的。」

  「媽，聽你的口氣。」雯華一邊問，一邊擠出一大堆沐浴露，朝英雄身上抹去，「你知道它是什麼品種？」

  「對。」中年女人笑道，「叫泡泡狗。」

  雯華看著被泡泡淹沒的英雄，愣了兩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別鬧了媽，說真的。」

  「說真的就是——很遺憾，你充滿智慧的母親大人對小動物沒什麼研究。」中年女人把茶杯放在了浴缸的邊緣，站起身來，裹上浴巾，「明天不是周六嗎？你可以去圖書館問問你萬能的舅舅。」

  「啊？你——羅芳女士，讓我去找你弟弟？」

  雯華吃了一驚。這幾個月來，羅芳總是禁止雯華去找他，說些「你就讓他爛在圖書館裡好了。」「那個人已經卡死在書縫裡了。」「估計是裝訂的時候把他一起訂上去了吧。」之類的話。

  「你說你給人家起個什麼名字不好，偏偏起個『英雄』……」羅芳避開了話題，「這名字真是……一言難盡。是男孩兒？」

  「女孩兒啊。」

  「呵，還是個巾幗英雄……得，我們這屋檐下全是仙女。」中年女人輕笑一聲，穿上浴袍，走了出去。於是，浴室里就只剩下了水流聲，最後連水流聲也沒有了。

  「英雄，你說我們偉大的探險家現在在哪兒呢？」雯華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曾經在這個屋檐下的男人。

  「嗚？」英雄低叫一聲，睜著它那雙杏核眼似懂非懂地看著雯華。

  「喝——」隨著雯華倒吸一口涼氣，新一天的早晨在「絕望」中開始了。

  「羅芳女士，請你不要這麼悠閒好嗎？！」雯華用雙手瘋狂地撓著頭。

  「別撓了，等下頭皮屑掉我茶里了。」羅芳，也就是雯華的媽媽，正漫不經心地品嘗著她新泡的花茶。

  「不對呀，媽，你為什麼每天晚上都要泡澡呢？明明過了零點就……」

  「舒服呀——」羅芳給出了一個雯華無力反駁的好理由。

  「啊，我怎麼就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忘了呢。」雯華絕望地看著全身是泥的英雄，「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我這不也習慣了，就忘了『重置』這回事了。」羅芳瞥了英雄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英雄嘛，在沙場上征戰幾番，難免要沾些沙塵的。」

  「我總不能就這樣把英雄帶去圖書館吧，你的好弟弟絕對會大義滅親的。」

  「那你只有再洗一下咯。」羅芳拿起一塊麵包，蘸了些機器提煉的花蜜，「加油，媽媽相信你勤勞的小手。」

  「唉，來吧，英雄。」雯華喚著英雄，無奈地走進了浴室。

  一個小時後，隨著電吹風停止轉動，英雄的毛髮變得柔軟蓬鬆。

  「啊！我的一小時時間啊！我隨風而逝的青春啊！」雯華看了一眼時間，叫苦連天，但她很快就釋然了，「算了，反正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真好，我們的英雄又重新變成小公主了。」羅芳已經換上了一身職業裝準備出門了，「唉，英雄……我老覺得這個名字怪怪的。如果我給它起名字，也許會叫它『辛德瑞拉』。」

  「你不懂，『英雄』可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雯華撫摸起英雄柔順的毛髮來，「真舒服呀……怪不得古人類喜歡養狗。」

  「還深思熟慮呢，我看就是一時興起吧……算了，你喜歡就好。我去研究所了，今天晚上可能會晚點回來。時間差不多了，你收拾收拾就去圖書館吧。」羅芳叮囑了兩句，隨即關上了門。

  昨天黃昏時那場「狼來了」的鬧劇已經傳遍了天空之鎮的大街小巷，大家都知道有一隻被古人類稱作「寵物狗」的動物來到了鎮子上。

  「真漂亮啊，它叫什麼？」

  「英雄。」

  「呃，這名字……挺特別的。你好啊，英雄。」

  「哇，它的毛髮是酒紅色的啊，跟書上看到的好多寵物狗都不一樣呢。」

  「我可以摸摸嗎……好軟好舒服啊。」

  在去圖書館的路上，英雄收穫了不少讚美之聲。看上去，它已經完美地融入到了小鎮之中。

  「您有什麼要諮詢的嗎？」諮詢台後戴著老花眼鏡的李白白低頭翻閱著泛黃的舊報紙。

  「白老爹，是我。」雯華雙手撐在諮詢台上，「我來……」

  「我姓李！」李白白打斷了雯華，緩緩抬起頭來，做出一個吹鬍子瞪眼的表情，「找羅賢？他在第三……」

  「謝了，白老爹。」李白白還沒說完，雯華已經小跑著朝第三書庫去了。

  「我——姓——李——！等等！別把狗帶進來啊！」

  雯華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憋著笑加快了步伐。

  第三書庫的鎖是開著的，看來羅賢確實在裡面。雯華敲了敲門，沒有回應。

  「我自己進來咯？」雯華輕輕推開門，「舅舅？」

  羅賢沒有理會她，臉已經埋進了書里。

  「我的親舅舅！」雯華大喊一聲。

  羅賢還是沒有反應。

  「書呆子！」

  「啪！」羅賢猛地合上了書，推了推厚重的眼鏡，「說什麼呢，沒大沒小的。欠收拾了？」

  「唉，果然還是這個稱呼好使。」

  「誒？這不是幾千年前新改良種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嗎？」羅賢一眼便注意到了英雄。

  「佩服佩服，我還沒問呢，你就把答案告訴我了。行，那我走了啊。」雯華開玩笑道，作勢要轉身離開。

  「等會兒，我還以為你孝心大發，專程來探望我。原來是為了……」羅賢將書放在了旁邊的紙箱子上，走到了英雄面前，「它叫什麼來著？」

  「英雄。」雯華捏了捏它三角形的耳朵，「可愛吧。」

  「嘖，這名字真沒品。」羅賢咂舌道，「而且還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汪汪汪汪汪！」英雄突然咆哮起來。

  「哈，還有小脾氣。」羅賢乾笑幾聲，「好好好，英雄是個好名字……不過，它是怎麼上來的，我們可是在天上啊。」

  這個人究竟對書痴迷到了什麼程度啊？為什麼連這種白痴問題都問得出來？雯華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你知道現在幾月份了嗎？」她的眼裡瞬間噙滿了淚，連說話都變成了哭腔，「書呆子！」

  雯華著實被自己的反應嚇到了，趕緊背過身去。

  羅賢是最討厭別人說他「書呆子」的。但這一次，他只是癟了癟嘴，沒有反駁，反而有些歉疚：「對不起啊，好幾個月沒回家了。」

  原來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羅賢這才如夢初醒。

  自從世界陷入「重置」後，他就一直沒日沒夜地看書。即使稍有睏倦，他也能在零點之時恢復精神。而且，他是圖書館的管理員，也不用擔心閉館什麼的。雜務也有李白白處理……看得入迷了，外面又一直保持著初春的樣子，便迷迷糊糊地忘了日子，也便忘了回家。

  羅賢看了一眼仍舊正常工作的電子日曆：「哦——前幾天是到地面上取水的日子啊……唉，這浮空的鎮子什麼都好，就是沒水，每過幾個月就要降落到地上去取。」羅賢一邊自顧自地吐槽，一邊拿起被自己擱置多月的落了一層灰的包，抖了抖，裝進去幾本書。

  雯華深吸一口氣，聲音恢復了平靜：「英雄又沒長翅膀，肯定是那個時候誤打誤撞進來的……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走吧。」羅賢已經站到了門口，「先說好，下次別把狗帶到圖書館來。」

  「啊？」雯華看著「瞬移」到她前面的那個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