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狼來了

  「這個搭配……真的沒有毒嗎？」出現在丹芙眼前的是一灘綠色的醬料，其間零星地點綴著幾顆鮮紅的楊梅，細看之下還有些泛綠的茄末混雜其中。而這團詭異的醬料正均勻地覆蓋在金黃的麵條上。

  「中毒又能怎麼樣？反正一到零點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說不定到時候毒性還沒發作呢。」丹芙旁邊的那位老爺子對食物的安全性不屑一顧，「還是嘗嘗味道吧。」他熟練地捲起麵條，滋溜一聲吸進了大半。

  「老李，公共場合你就不能注意下吃相嗎？」丹芙聽見聲音，有些嫌棄地白了李老爺子一眼，卻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

  剛剛還紅光滿面的李老爺子如今已面如菜色，一臉驚恐地沖她晃著腦袋。丹芙愣了一下，隨即幸災樂禍地低笑起來，笑了好久才緩過勁兒。

  「唉，都給我笑岔氣了……這好歹是人家老袁費盡心思做出來的新菜，你不能裝作很好吃，給他個面子嗎？在這個早已和葷腥無緣的鎮上，用素食做出這麼多花兒，可真是為難他了。」丹芙說完，全然不顧李老爺子瘋狂搖動的腦袋，嘗了一小口——瞬間面若死灰。

  「有這麼糟糕嗎？」在一旁看戲的雯華打了個寒戰，「大貓，你還吃嗎……嗎……媽呀！你的盤子怎麼亮得跟萊博士的頭一樣……」

  雯華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嚼得津津有味的大貓。大貓也茫然地看著雯華，嘴中包滿了食物，一邊嚼一邊嘟囔著：「我爸的光頭招你惹你了？」

  他咽下去後竟還回味了一番：「這東西味道還不錯啊。」

  「啊？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自己來試試。」

  雯華揭開了自己的那一份，剛將面送到嘴邊卻被「啪」的一聲巨響打斷了——丹芙太太突然拍案而起：「袁——！謫——！凡——！」她這一聲的調子絕對不亞於鎮中學合唱團現役女高音的極限。

  「嗯，真不愧是五十年前的校園歌后。」雯華放下面，讚賞道。

  袁大廚挺著他那滿腹菜譜的大肚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這位客人，請您不要喧……」話還沒說完，他就僵住了。

  「丹丹丹丹……丹芙，你今天怎麼有興致來我這裡？」袁大廚結巴起來。

  「你別管我為什麼來這裡了。」丹芙指著面前的盤子，「我問你，這是什麼？」

  「就……游龍銜梅落蘇面啊。」袁大廚遮遮掩掩地答道。

  「我問你這個醬料拿什麼做的？！」

  「丹芙，雖然我們是老同學了，但這個醬料吧，它屬於商業機……」

  「機你個大頭鬼密！這是拿我家的狗尾巴花的葉子做的吧！」

  飯店內瞬間一片譁然。一位食客幽幽地說道：「那這道菜不就變成了『狗尾楊梅茄末蓋澆面』？詩意全無了呀。」

  「袁大頭！你就說怎麼辦吧！」丹芙作為一個園藝師，自然很在意自己的花。即便被摘掉的葉子都會在零點「重新長出來」她還是氣不過。

  「有……有啥怎麼辦的呀。我給你包點狗尾巴花餡的餃子？」

  「你還敢提！」

  在丹芙的一聲怒吼後，隨袁齋內突然安靜下來，變得跟真空環境一樣。所有人都驚恐地盯著她——說準確點，應該是盯著她的背後。

  丹芙覺得奇怪，心想：「什麼情況？我剛才那聲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全然不知情的她有些納悶兒。她上一次看到大家的反應如此一致還是在末日倒計時的時候。

  「後面……」李老爺子用嘴型告訴丹芙。

  「哈呼哈呼哈呼……」

  她這才聽見背後傳來的急促的喘息聲。這聲音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

  丹芙的心裡開始發毛，胡思亂想起來：「不會是野獸吧？不會，不會，太荒謬了！千年以來，這裡連只蚊子都沒有，更別說是野獸了！」

  她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緩緩地轉過身去。在她眼前的是一隻頭齶呈尖形，鼻端突出，雙耳直立的動物——還真是野獸？

  丹芙的臉色變得比剛剛更慘了，像是把一整塊粉餅拍在了臉上一樣。她在心裡狂喊道：「等等，開玩笑的吧！我們可是在天上，它是怎麼上來的？鳥類？鳥類早就滅絕了吧？不過，鳥類是長這樣的嗎……」

  雯華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靜。因為她很清楚，不論自己怎麼想，這就是現實。此刻，那種只存在於書本和影像資料中的野獸正站在隨袁齋門口，伸著舌頭，吐著熱氣，露出獠牙來，雙眼在暮色下泛著綠光——這樣的機會是真正意義的「千載難逢」。與其胡思亂想，不如仔細觀察一番。

  「我似乎在影片裡見過，這種動物好像是叫……」雯華側過頭去低聲道，本想著同一旁的大貓分享一番，卻發現他已經縮到遠處正嚇得發抖。

  「餵……你沒事吧？」

  大貓聲音發顫地回道：「我好像也見過，這東西該不會是……」

  正在這時，不知是誰大喊道：「我見過！我在書上見過，那是狼！會吃人的！」

  會吃人的野獸！這使得原本石化的眾人瞬間化身受驚的羊群。

  「快跑啊！」

  「能往哪兒跑啊！門都被它堵住了！」

  「桌子！」

  「人都能上去，狼還上不去嗎？」

  「大頭，快去後廚！去後廚拿刀！」丹芙叫道。

  「要拿你自己去拿，誰敢跟狼比劃啊！」袁大廚嚷道。

  而那野獸似乎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仿佛是胸有成竹地看著這些兩足獸的笑話。接著，它用那發光的眼睛掃視眾人，似乎在挑選最佳的晚餐……

  丹芙正欲拉著袁大廚去後廚，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忙喊道：「誒！老李！老李！你還坐在那兒幹啥呢！狼來了！」

  李白白卻似沒聽見一般，美美地品了一口小酒。

  「放在過去，我們就叫『瓮中之鱉』，無處可逃了。這畜生不就想吃兩口肉嗎？叫它吃便是了，反正到了零點，我李白白又是一條好漢——你們也別擔心了，這畜生胃口再大，我這百來斤也該管飽了。」李白白站起來，像個赴死的英雄一樣走了過去，「來吧，老肉有嚼勁。」

  眾人的眼中都泛起了淚花：「不愧是李老爹，思想覺悟就是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

  「生也憂憂，死也憂憂，不如生死擺兩頭，全憑其所由。」李白白吟唱著他的打油詩，站到了狼的面前。

  那狼不緊不慢地嗅了嗅送上門來的食物，竟一臉嫌棄地繞開，朝著隨袁齋內走去，留李白白一人尷尬地杵在原地。

  「咦——」眾人先是一驚，隨即尖叫著散開，「啊——！不要吃我！」

  「雯華小心！去你那邊了！」

  雯華在慌亂之中聽見了丹芙的聲音，但為時已晚，那匹狼已經朝她撲了過來。

  一瞬間，無數的回憶湧上雯華的心頭——年幼時外婆講過的故事，爸爸拉過的曲子，媽媽嘮叨過無數次的話語，和發小一起玩過的遊戲，還有六歲時……

  「這就是走馬燈嗎？」雯華這樣想著，閉上了眼睛。

  「誒……怎麼還沒把我撲倒，真慢啊。這是臨死前的幻覺嗎？」雯華微微張著嘴像雕像一樣立在原地，她已經放棄抵抗了，「反正零點過後就沒事了吧……隨它去吧，不過是有一點疼而已。嗯……希望它能直擊要害，一招斃命。」

  她已聽不清聲響，像是突然沒入水中一般，耳邊只剩下嗡嗡的悶響——不，雖然隱隱約約，但她仍聽見了別的聲音。

  有人正呼喚著她……

  突然，她感受到了一股推力——不是朝後面，而是朝旁邊的。那股推力非常克制，雯華只是稍稍用力，便穩住了重心，沒有摔倒。

  但緊接著，她聽見一聲巨響，是人摔在地磚上的聲音。伴隨著那聲音，地面明顯地震動了一下。

  這時，雯華察覺到了剛剛那股推力留下的痕跡——上臂稍微有些濕潤的感覺。她立刻察覺到了推開他的人是誰。

  被狼撲倒在地的那人嘴唇發白，冷汗直冒，他哆嗦著，甚至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但他仍掙扎著，用本不屬於他的低沉而沙啞的聲線說道：「雯華，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