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少女與貓

  但在十一個世紀前，古人類便做到了。並且，所有人都對測算的結果深信不疑，即便是在千年後的今天。

  知曉結局的古人類無心繼續在地球上發展。雖說所有的文明都終將消逝，但至少，他們不希望這件事發生在千年後。於是，他們進行了史上最大規模的集體性星際遷徙，史稱「地球大撤離」。

  有一些人不願離開，聚集在一起，創造了人類最後的「存在之地」——能夠懸浮的「天空之鎮」。

  在經歷漫長的歲月後，天空之鎮的人們終於迎來了末日。

  「還有十分鐘！墜落應對策略組，再檢查一遍！」

  一個左眼戴著單片鏡的中年男人風風火火地走進了第十控制室。他瘦削高挑，頂著個鋥光瓦亮的鵝蛋頭，套著件泛黑的白大褂，像是剛從垃圾桶里爬出來一樣。但他的聲音卻是無比威嚴的。

  「緩衝設備準備就緒！」

  「防撞擊裝甲準備就緒！」

  「萊氏屏障準備就緒！」

  「報告萊博士，墜落應對策略組已準備就緒！」

  「很好。」萊博士點了點頭，「就像我們之前預想的那樣，無線通訊系統已經癱瘓。你們要時刻注意總控中心發來的本地指令。」

  「明白！」

  「五！四！三！二！一！」

  「誒？」在一聲驚疑後，整個總控中心陷入了寂靜之中。

  根據前人的資料，世界末日之時，地球的引力和磁場都會崩壞。天空之鎮勢必受到影響……

  可現在，它卻依舊四平八穩地懸浮在空中。夜空中那顆明亮的天然衛星——月球，也還懶散地掛在那裡。

  「一……一……一？」

  「確認時間無誤嗎？」

  「第六太陽紀1666年2月33日零時已過，確實已經到時間了啊。」

  「再等等，說不定有什麼誤差。」

  「報告博士，已經早上八點了。」

  「報告博士，無線通訊系統恢……恢復了。」

  「……」

  原本，天空之鎮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迎接末日帶來的衝擊。「末日」卻放了個大大的鴿子——陽光明媚，歲月靜好。

  「什麼情況？說好的末日呢？」

  鎮上的所有人都傻了眼。在好幾日後，人們才完全接受「已經平安度過末日」這個事實，回歸了貌似平靜的生活。

  嗯，貌似……

  但事實上，自從「末日」那天起，天空之鎮的人們就陷入了怪異的「重置現象」之中。

  「哎，發生這種事情，還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少女輕嘆道，隨即轉為困惑，「有時候，我甚至會想——未來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到來了。可是……有些事物又確實在變化之中。」

  遠遠看去，雯華似乎比「古人類」還要古老——編著對麻花辮，上身著白色短襖，下身著黑色中裙，腳上踩著雙圓口布鞋。要不是她手上戴的那塊特製的表，你要說她是現代人，別人打死也不會信。

  雯華噘了噘嘴，隨即又轉為笑臉，側仰著頭，對她身邊那個微胖的男生說道：「倒是你，大貓，事情發生以來，我看你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我都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大貓是那個男生的外號。「貓」很好理解，說的是他的性格——雖然千年來，天空之鎮的人們就沒見過除了人類之外的動物，但直覺告訴他們：那就是貓的性子。前面之所以還加了個「大」那是因為他的身高——他比雯華高了快兩個頭。

  「哈……那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大貓眯著眼睛，嘴角微微翹起，「我只是習慣了而已。」

  「習慣了？」雯華兩眼放光，好奇地盯著大貓，「難道你是從未來穿越過來的？！」

  「呃……倒不是那種『習慣』……」大貓的臉微微一紅，有些羞澀地側過頭去，「咳咳，嗯……這麼跟你說吧，我們現在這種狀況，跟某些遊戲比較類似。『重置現象』就像是我們每一天都在讀取固定的存檔一樣。」

  「但是，被我摔壞的筆並沒有恢復……」

  「沒錯，根據研究所的調查結果，目前，『重置』只對生命體產生影響。」大貓認真地解釋起來。這個原本不太靠譜的「遊戲宅」竟有了幾分他那位天才父親的風範。

  「而且，雖然我們的身體會在每天零點回到某個固定的狀態，但並不會回到某個固定的位置，正在進行的動作也不會被打斷。其實，這是不大影響正常人的生活的。就是對那些……」大貓說到這裡，突然停下了，「差不多就是這樣，懂了嗎？」

  「好像還是有點暈乎乎的……」雯華說著，突然湊到大貓身前，踮起腳尖，費勁地仰起脖子，閃動著她那雙圓圓的眼睛，「而且，我們好像一直停留在了初春時節，這個跟『重置現象』也有關係吧？」

  「這個問題還在調查當中，好像只是因為鎮上的人工氣候系統故障造成的。但調查報告上還有幾處疑點……我爸也沒跟我細說。」

  「你認真的時候好像脫胎換骨了一樣，我都想稱呼你為『萊先生』了！」少女維持著剛剛的姿勢，故意擺出一張「迷妹臉」。

  「還……還好吧。」大貓不自覺地避開雯華的視線，下意識地舉起他那肉肉的爪子把雯華的頭按了下去，「你這樣脖……脖子不酸麼？」

  「啊！你手上全是汗。」雯華驚叫道，「我的劉海！」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貓連忙道歉，腦子裡亂成一團，心想：「完了，完了，這下要被討厭了——反正都到這個地步了，乾脆……」

  大貓的心率直線上升。他鼓足勇氣，心一橫：「那個……我喜……」

  「『隨袁齋』新品試吃會開始了！『隨袁齋』新品試吃會開始了！袁大廚時隔一月再推力作！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吃不到！快來試吃了，不好吃不要錢！不好吃不要錢！」

  「大貓，快看！是新品試吃會啊！」如果說，在這之前，雯華的雙眼放出的光是普通的小檯燈，那她現在的樣子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強光探照燈，「去吃吧！」

  「好啊……去，去唄。」

  「對了，你剛才想說你『西』什麼？」

  「呃……就是……我昔日聽聞隨袁齋之主好推陳出新。每逢白月圓滿十五日，便於齋中大宴賓客……」

  「你……你沒事吧？」雯華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大貓，她心理活動的複雜程度大概可以趕上整個鎮子的電路。

  「啊，沒……沒事啊。我們快進去吧。」大貓邁開他的大長腿，神色慌張地走進了隨袁齋，而我們可憐的雯華則需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跟上他。

  雯華剛想抱怨幾句，隨袁齋內就響起了熟悉的音樂。

  「女士們，先生們！今天登場的這個新菜品名叫『游龍銜梅落蘇面』……」

  「名字聽上去就很有詩意，一定很好吃。」一位食客已經迫不及待了。

  「不過，自從『末日』過後，袁大廚也常常搞些黑暗料理出來。」

  「別那麼悲觀嘛。雖說黑暗料理占了多數，但新品之中也不乏讓人垂涎三尺的佳作。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黑暗料理也好啊，最近的日子是越來越沒新鮮勁兒了。」

  「就是啊，這頭髮也做不了，指甲也做不了，肥也沒法減，皮膚狀況也沒法改善，都快煩死了，正好調劑調劑。」

  「請各位入座，我們的服務員已經開始送餐了。」

  雯華拿到食物後並不急著揭開，她更樂於觀察食客們的反應。很快，她就在人群中確定了一位重點觀察對象——她的鄰居，園藝師丹芙太太。

  丹芙滿懷著期待，揭開了游龍銜梅落蘇面的神秘面紗，緊接著她眼中的期待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轉變成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