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八章 蝕骨離魂（上）

  事情，要從兩個小時前說起。因為疫情的逐漸好轉，憋悶在家裡的人們也開始紛紛出來放風。春光明媚，微風輕拂，偶爾有花香清幽。許多公園也紛紛開門，不少人通過手機預約前去踏青賞花。至於我們，很榮幸也在其中。這次踏青，元祖宗和瞳瞳幾乎是將全部家當都搬了出來。這大大小小的，跟搬了個超市出來一樣。因為瞳瞳的特殊性，所以這些東西只能分攤給我們幾個拿。而我……無疑是那個最苦逼的…

  前頭優哉游哉的是老闆，邊上喝著奶茶吃著烤魷魚的是自家媳婦。瞳瞳……倒是想拿，可要是公園裡的老老少少看見個東西騰空飄著，這得出多大的事啊。

  哎……任勞任怨的我。

  因為預約制的關係，公園內人流量不高。比起以往那時的摩肩接踵，現在這樣反而更好。氣溫逐步攀升，桃花開出了一大片的粉嫩。風輕拂而過，花瓣像是落下了一陣雨，倒是很美。小元今日穿了漢服，仔細梳妝了一番，站在樹下的模樣令人挪不開眼。

  「你…你瞧什麼呢？」

  「看你好看咯~」

  「哼，我自然好看。」

  她微微紅了的耳朵尖，格外可愛，不由得……湊過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下場是被追著滿世界跑，差點沒掉河裡去。

  樹下圍坐，幾人吃著喝著，彼此之間沒有言語。這片刻的寧靜，令人不禁心曠神怡。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希望這一刻就此停止，永遠留在這個結點。那麼……是不是就會永遠幸福下去。當然，這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算是白日裡的痴心妄想了。

  吃過東西，我們幾個慢悠悠的溜達著，走著走著……就剩下我和小元。

  要說我感覺不到老闆的用意，那我就是真傻。

  小元的長裙在地上緩緩拖過，腰間荷包下翠綠的穗子隨著步伐搖搖晃晃，頭上那一支珠釵陽光下閃閃發光。額頭間桃花的妝容，印襯著嬌美的面容，唇微微勾起，笑得我心裡一亂。我緩緩走近，猶豫許久終是握住了她的手。漢服好看，可也單薄，她的手有些許涼。

  起初她微微的掙扎了一下，見我沒肯鬆手，也就任由我握著了。

  她的手柔軟、白皙，緊緊攥著的時候有一種安心感。

  「你……你鬆開點，我又不會跑。」

  「額…哦…」

  我撓了撓頭，臉上有點發燙。她伸手戳了我一指頭，咯咯笑個不停。

  我看向湖邊，猶豫著是不是帶她去划船。漢服的裙擺和衣袖實在是有些拖沓……正想著，我忽然在一顆樹後面看見個人影。那是個女人的背影，感覺……異常熟悉。可我再仔細看的時候，樹還是樹，哪有什么女人。

  「嘶，哎喲！」

  「看看看，看什麼呢？看哪個小姐姐呢？再看，耳朵給你擰掉！」

  「沒沒沒，划船嗎？」

  「恩！」

  船劃到一個幽靜之處，我停下手任由船飄蕩在河水之中。微弱的搖晃感，伴隨著小元被風吹起的髮絲，我不禁伸手替她摘下那一片桃花。她的眼睛裡，有銀河，令人著迷。我慢慢垂下頭，湊過去，趁她驚訝之餘偷了一個吻。

  我以為她又要打我，趕緊退開，可沒成想她手速比我快。

  「你！討厭！」

  這丫頭力氣大，伸手一推，我一個不穩……直接掉河裡了。

  下水的那一刻，我真是哭笑不得。幸好我不是個旱鴨子，幾下就遊了上來。只是嘴裡一股河水的腥味，讓人反胃。

  「對，對不起啊。我，誰讓你這樣的！」

  「是是是，我錯我錯，祖宗麻煩你拉我一把。」

  她伸手過來，就在我即將要拉到的時候，突然腳底下一沉。一瞬間我就墜入了河中，口鼻被河水嗆得幾乎窒息，眼睛一時也睜不開。只覺得腳踝像是被掛了重物，直直的往下墜，半點浮力也沒有。水聲在耳邊轟隆作響，隱約聽見小元的呼喊聲。可聲音朦朦朧朧，又聽不真切。突然一雙手摸上了我的臉，那手比河水更冷，讓我渾身一哆嗦倒清醒了不少。我費力的睜開眼，看見的，是白若的臉。

  她用手托著我的臉頰，湊得很近，眼神複雜的看著我。

  我呼吸受阻，實在憋不住了，嗆了幾口水。她忽然一咬唇，手裡一動，將什麼東西塞到了我的嘴裡。我的眼睛勉強睜著，酸澀難忍，我似乎看見她對我說了一句話……只是實在分辨不出，她說的是什麼。片刻後，我感覺有人正在拉我，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公園的醫務處。

  「你！你嚇死我了！你不會游泳，你早說呀！」

  小元的聲音幾分哭腔，捏著我的臉，恨不得給我兩個大嘴巴子。

  我腦袋很脹，就感覺是進水了一樣。眼睛疼止不住的往外流眼淚。

  「那你倒是救我呀……好歹，你也有法術，不至於讓我在河裡泡澡啊。」

  「我用了，我眼見著你浮上來的，可你怎麼……」

  我想起了白若，想起了她往我嘴裡塞的東西，一陣乾嘔。

  「謝秋你怎麼了？你臉色好差，哪兒不舒服……」

  這話問的我回答不了，因為現在，我真的是哪裡都不舒服。頭髮脹，太陽穴那裡一直突突個不停。眼睛裡像是有異物，隨著眼球的滾動而刺痛著。臉上發麻，嘴裡發苦，渾身發冷。不過是個溺水，怎麼這麼嚴重…我才想起身，卻坐不住，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樣。

  「謝秋，謝秋！你醒醒，你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

  老闆的臉模模糊糊，聲音也隱隱約約，我看著他的口型，勉強點了點頭。

  他一手捏住我的嘴，一手點在我的脖子上。

  隨著他的動作，我喉嚨里似乎有什麼在滾動，熱得發燙，灼燒著。

  「唔！」

  老闆手一松，眉頭緊皺。

  「蝕骨離魂草？！你是不是見過白若了？！」

  我的舌頭開始麻痹，說不清話，漸漸的……我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是被雲托著一般。等我再睜開眼，我看見了床上的自己，看見了焦急的老闆。也看見了，跟我一樣飄在半空的瞳瞳。

  我這是……離魂了？

  可這次不同於以往，我感覺不到身體跟魂魄之間的微妙聯繫，甚至也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體裡。那明明是我的身體，卻異常排斥著我。我焦急的去拽老闆，可他卻根本看不見我。不僅僅是他，就連小元、瞳瞳也看不見我。我從他們的眼前飄過，甚至從他們的身體中穿過，可我就像是空氣……

  怎麼會這樣？我到底怎麼了？

  這時我的身體坐了起來，眼睛緩緩睜開的那一剎那，熟悉而陌生。

  熟悉的是那張臉，陌生的是那淡漠的神情。

  可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看得見我！

  『蝕骨離魂草，竟真讓那女人尋到了。看來她與青帝交換的，便是這邪物的下落。』

  千陌的聲音從我的嘴裡發出，這感覺非常怪異。

  「那是什麼？我怎麼會這樣？」

  他看著我，悠悠的嘆了口氣。說出的話，就像是利劍一樣刺到我的心裡。

  『你如今連鬼都不算，不過幾日，便會徹底消散。也就是……死。』

  「可我不是簽下了生死契麼？怎麼還會？」

  『白若餵你吃的不是普通的東西，這東西分離了你的魂魄，將我強行喚醒。你的身體雖能承受得了我，卻無法再接納你。我和你，只能有一個留下。』

  我愣在那裡，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曾經思考過死亡，卻沒想到，它來的這樣快。

  小元他們看不見我，只能從千陌的嘴裡了解情況。

  小元紅了眼眶，一股殺氣充斥著整個房間。她的牙齒咬的咯咯做響，一雙眸子也成了血紅。

  「那個女人！陰魂不散！就算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把她找出來！」

  老闆的臉色也不好看，眼神裡帶上了幾分狠戾。

  「我算是一忍再忍，她倒好，得寸進尺。眼下最要命的是蝕骨離魂草的藥性，若是不能令謝秋魂魄歸體，就算是殺了白若一萬次…也沒用。」

  『蝕骨離魂草是上古邪物，既然青帝跟白若做了交換，他們也該有些線索才是。』

  「行，我去找青帝。小元和瞳瞳回六道交換所，通知陰府，上天入地也要把那個女人找出來！」

  「好！那……謝秋呢？」

  他們轉頭看向我，只可惜我並不在那裡。這感覺很不好，令人心煩意亂。

  『我會陪著的。』

  等人走光，我飄到了千陌的眼前。他跟我是那樣的不同，平靜、毫無波瀾。

  「如今，千燈和青帝算是如意了……」

  『恩。』

  「白若為什麼一定要你重生？」

  『不知道。』

  「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千陌看著我，認真的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

  「我有，所以……我不想死。」

  『好，你不會死。』

  「天……要黑了，起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