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貘

  而我算是全胳膊全腿的回到了鋪子，當然……一分錢報酬也沒拿到。

  人家那宅子最低千萬，被一把火燒得只剩幾十萬了。人家沒報警抓我這個縱火犯，還好好給送回來了，算是仁至義盡了。

  「那可是親王府……你說燒就給燒了？可以啊，兄弟，有操作。」

  「又不是我燒的，我就算是澆滿院子的汽油也不至於燒成這樣。」

  「哦~對對對，不是你。怎麼可能是你呢~反正屋子裡還有花啊、草啊、鍋碗瓢盆啊。怎麼可能是你呢，對不對，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會是你！」

  真的，要是可以，我這賤兮兮的老闆一天能死八百回。小元對於昨天的事耿耿於懷，特別溫柔善良的告訴我，如果以後敢讓她過愚人節，她能讓我過清明節。而瞳瞳則琢磨清明節帶上東西，去誰的墳頭蹦迪。這個鋪子，也許只剩下我還是個正經人。

  中午，我歇了一個午覺，從被子裡露出胳膊的時候，覺得起床真是太糟糕了。這天也奇怪，白天艷陽高照熱的要死，一到下午就晴轉多雲，冷得發抖。我摸索著，想把後頭的睡衣披上。卻摸到了一隻手，一隻細滑白嫩的……男人的手。

  「啊！！！！」

  我一下子從床上跌到地上，摔了個狗吃屎。而我床邊坐著一個俊俏貴氣的公子，正掩嘴偷笑。這舉手投足，若說是個俊俏美嬌娘也有人信。

  「你好，我是貘。」

  貘是中國的一種傳說生物，據說以吃掉人的夢為生。有吃噩夢的，也有專吃人美夢的。貘身體像馬，鼻子像象，臉像獅子，額頭像犀，尾巴像母牛，腿像老虎，據說是從前神創造動物的時候，把剩下的半段物用來創造了貘。

  而眼前這個偏偏公子，實在難以跟貘掛上鉤。發色是一種很淺的藍，像是有光在其間穿梭。眉眼沉靜，淡漠之中又能生出幾分風情。唇，白且薄，嫣然一笑令眾生皆失了顏色。他身著一件月白色長衫，外頭罩著一件銀灰色斗篷。腰間隱約有一塊玉，是難得一見的墨玉。

  他笑著，從袖中取出竹簡。指尖遙遙一指，那東西就到了我的面前。

  「今日來，是有事相求。」

  「您客氣……」

  「老闆可還在？」

  「在，樓下。」

  「多謝。」

  他緩緩起身，饒有耐心的撫平了斗篷上的褶皺。他的手白淨、修長，就好像他正撫摸著什麼稀世珍寶。他來到我的身側，低下頭瞧著我。越是湊近了，他的面容就越令人晃神。

  眼裡……有星河。

  「叨擾了。」

  「……沒…沒關係。」

  他伸過手，理了理我亂了的頭髮。一股淡淡的幽香，若有似無。

  貘的美，並不妖嬈嫵媚，而是一種令人難以忘懷的乾淨。就像是泉水凍成冰，晶瑩剔透卻也異常寒冷。貴氣、淡雅同時凝聚在一個人身上，是很稀有的。我不由的跟出了屋子，看著他緩步下了樓。

  當然，也看見小元那口水滴答的模樣。

  切……上次是東王公，這次是貘…哎……我要成檸檬精了。

  貘下樓，見了老闆臉上笑意更濃。那一瞬間，我以為是春光照進了鋪子。方才的貘如清水一般寧靜悠然，而現在卻像是一朵曇花，絢爛奪目。他的笑意爬上了眉眼，那眸子中的寒冬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情絲。

  「千燈！」

  這一聲略顯嬌羞，倒像是個懷春的少女。

  老闆一呆，將人抱了個滿懷，眼神里竟有幾分寵溺。雖說是兩個男兒身，可這畫面……倒也不覺得違和。

  「霧草！太棒了，此生我足矣！」

  「唔，好看！」

  小元和瞳瞳的神智已經不清醒了，只有我，就只有我還有一絲理智。對……那只是個比較唯美的畫面而已，僅此而已…

  「我今日來，是為了夢間集。」

  「又滿了？」

  「不，是有了點小麻煩。」

  貘說這話的時候，眼角瞟了我。我還是很識趣的，將兩個一臉痴像的人拉走。他們兩個具體聊了些什麼沒人知道，但……貘留在了老闆房裡，一夜……沒離開。

  翌日清晨，老闆起的格外早，脖子上……有個明顯的痕跡。

  「我今日出去，你好好守著店裡。」

  「好。」

  老闆走後，我想起了貘，琢磨著是不是以後叫他老闆娘……我敲了敲門，開門的瞬間我端著的早飯全都跟大地相親相愛了。因為眼前的，是個身姿曼妙格外妖嬈的女子……她一手籠著衣衫，一手戳了我的腦門。

  「怎麼？一夜便將我忘了？好些吃的，真是浪費了。」

  這聲音如同黃鸝一般，輕柔之間帶著無限風情。長發落在肩上，細嫩的膚若隱若現。修長白皙的腿上，有一朵小小的殷紅。

  我腦門子刷的一熱，想起了老闆脖子上的痕跡。

  哦~買~噶~

  一直到中午，我餓的死去活來，才從貘可男可女的事實里清醒過來。當然這樣驚喜又意外的事情，得分享分享才有意思。於是，我故意沒告訴小元和瞳瞳。等午飯上桌，等人坐齊。這場面，那叫一個漂亮。

  噴水的噴水，噎住的噎住。

  看來，我還算比較鎮定的。

  午飯後，小元拉著貘問東問西，瞳瞳則拿出了一大堆衣服，請貘當個女裝大佬。我在沙發上捧著書，曬著午後有些溫暖的陽光，漸漸有幾分困意。這書翻了十來頁，也看不進什麼，乾脆一合眼眯個午覺。

  困意隨著呼吸慢慢進入身體，令我變得十分疲倦。全身酸軟的感覺，就像是緩緩漂浮在雲朵之上。風輕輕的吹拂而來，帶來一絲絲甜味。這味道像是初春含苞的花，又像是姑娘頸間的一抹幽香。眼皮沉重，耳邊的聲響漸漸變得遙遠空靈。

  雙眼的黑暗之中，有一種令人眩暈的感覺。

  隨後，我熟睡了過去。

  夢，來的令人措手不及。我突然坐在一處懸崖之上，地下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有風聲從下往上而來，嘶吼如同野獸。最深處，有一些紅色的光點正在緩慢移動。密密麻麻，多的令人不安。它們速度加快，漸漸的順著黑暗竄了上來。

  那是一種漆黑如膠泥一般的怪物，沒有口鼻，只有一雙血紅的眼。渾身漆黑，有粘稠的黑色物體滴落。身形瞧著像是人，可手卻異於常人。手掌極小，五指卻如筷子一般細長。指尖，還有彎鉤。腿肌肉驚人，像是隨時會炸裂開一般。

  這東西越來越多，利用彎鉤抓住懸崖峭壁，飛快的爬了上來。它們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像是狼群一樣慢慢圍攏過來。

  而此時，我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這匕首捏在手裡，滾燙。刀刃雪亮透光，其中照出的卻不是我的臉，而是一個漆黑的影子。黑影扯出一個笑，發出了嘎嘎的笑聲。

  『死……』

  它的聲音像極了響尾的毒蛇，嘶嘶的，竄進我的耳朵。這聲音鑽進我的腦海，如同撞鐘一般一聲聲的迴蕩。漸漸的，我心中生出了一絲悲涼。手中的匕首轉了幾圈，是拼死一搏，或是……

  興許都是死…

  『不可！』

  這是一聲嬌呵，有幾分焦急。我忽然驚醒過來，看著手中的匕首。懸崖之上，一道彩虹橫跨而來。那些怪物很是懼怕，紛紛掩面爬回深淵。雲霧漸漸，一個女子緩步而來。她衣袂翩翩，步步生蓮，淺藍色的發在風中微微拂動。她水袖一甩，將我拉了過去。

  她的耳上，有一枚清透的玉珠。

  我從夢中醒來，只覺得渾身疲憊，脖子更是酸痛不已。我掙扎著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一時有些恍惚。我的大腦，有些缺氧，似乎還沉靜在方才的夢境之中。

  我握緊了自己的右手，覺得有一絲刺痛。掌心之中，有一道淺淺的紅印，似乎……是被什麼割傷了一般。

  那夢境究竟是真還是假？我正在思考，一隻手遮住了我的眼眸。

  貘的聲音空靈悠遠，哼唱著不知名的曲調。我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聽著她淺淺的呼吸，心就靜了下來。她的指尖柔嫩，划過眼眸之時，令人生出幾分不舍。我再次睜開眼，瞥見了她耳垂上的玉珠。那是一枚耳環，瑩潤透亮，帶著微微的綠光。

  是她？！

  貘笑了笑，豎起手指放在唇邊，俏皮的沖我眨了眨眼。像是個鄰家的少女，令人不由得跟著笑了出來。

  「多謝款待。」

  貘吃掉了我的噩夢，將我喚醒。我原以為我們不過是突然的交錯在一起，之後就會各自遠行。卻沒想到，日後這夢間集還在……貘卻不在了。若是我當時知曉，便不會讓她這般離去。

  那門前回頭的笑顏，那光影下的曼妙身姿……竟成了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