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槐

  槐字為木鬼，依照風水而言，不可栽種於院落之內。因老人言，槐，木之鬼，易招惹不淨之物。

  今天得出個外勤，乾的就是風水先生的活計。老闆沒事兒，整日瞎吹。這老人聽著聽著就真信了，拿我當個什麼隱世高人，對我畢恭畢敬。坐上人家的賓利車，拿著人家的香檳酒，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這老人身穿灰藍色唐裝，料子是極好的雲絲，一雙老北京布鞋。頭髮是清一色的全白，瞧著有七十多，不僅不顯老反而精神奕奕。他說話聲如洪鐘，底氣十足。

  「我這些年也算是打拼了一些家業，如今到了這把年紀只想落葉歸根。外頭的花花世界，早就看膩了看煩了，就在老家那塊買了個四合院。本想著養養老，過過遛鳥喝茶的舒心日子。可誰知道，自搬進去那天，就怪事不斷。我原本以為自己年紀大了，興許是老眼昏花了。可那天我大兒子來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高燒三十九點六。大兒媳過來照顧，半夜裡說有人影，還說……還說有不乾淨的東西。這四合院本就不便宜，這事兒一出，我租也租不出去，賣也賣不出去。這要再住下去，我怕……還是勞煩你替我們想想法子，只要事成了，酬勞好商量。」

  老爺子說的挺客氣，看人家年紀大了，我也就跟去看了。

  結果，四合院？這分明是買了座古宅，而且從這裡里外外來瞧，還不是普通的宅子。

  四合院本就是中國的一種傳統合院式建築，其格局為一個院子四面建有房屋，從四面將庭院合圍在中間，故名四合院。就是三合院前面又加門房的屋舍來封閉。若呈"口"字形的稱為一進院落;"日"字形的稱為二進院落;"目"字形的稱為三進院落。 一般而言，大宅院中，第一進為門屋，第二進是廳堂，第三進或後jin為私室或閨房，是婦女或眷屬的活動空間，一般人不得隨意進入。庭院越深，越不得窺其堂奧。其建築和格局體現了中國傳統的尊卑等級思想以及陰陽五行學說，至少有3000多年的歷史。

  而這一座，可不是有錢就能買下的。

  這座四合院，是廊院式院落，即院子中軸線為主體建築，周圍為迴廊連結，或左右有屋，而非四面建房。可以說是歷史悠久，大門口的石獅已有些風化斑駁。角落處有一塊陳舊的匾額，用紙板草草的包裹著，露出的部分材質極其考究。我不由得湊近去看，那老爺子卻站到我面前。

  「不過是些不用的東西，入不得眼的。」

  看來…是不想我瞧。不過，也無所謂。這院子大門的規格擺在那裡，一樣也瞧得出端倪。古代的宅院，大門也一樣存有等級。一般分為王府大門、廣亮大門、金柱大門、蠻子門、如意門、牆垣式門(門樓)等幾種不同的形制。眼前這樣氣派的大門，可不是等閒百姓家的。門有五間，可開啟三間，屋頂用的綠色琉璃瓦，屋脊之上還按有吻獸。大門之上有門釘，粗略一數得有六十三個。這分明，是親王府大門的規制！這得稱得上是國寶了……

  這麼看來，能買下這宅子的人，就不單單是有錢了。

  入內後，磚砌而成的影壁就在眼前，磨磚對縫非常整齊，其上還有不少吉祥圖樣的磚雕。繞過後，一顆巨大的槐樹出現在眼前。如今是四月，遠不是槐樹開花的時節。可這顆三人抱不住的大樹，偏偏就槐花飄香，燦爛一片。事有反常必為妖…可我沒多話，只是跟著老爺子將整座宅子裡里外外瞧了個遍。除了門口那株槐樹，再沒別的異常。老爺子一路話不多，只是總在打量著我。最後一圈走完，到了門口卻有幾個黑西裝保鏢冒了出來，不讓我邁出大門。

  「老爺子，你這是幾個意思？」

  「不是我不信你，你也知道，人老了就難免有些受不得騙。這錢也是血汗錢，可不是大風吹來的。小哥今兒晚上就留在府上住一夜，吃食都已經備下了。明日一早，我親自送你回去。」

  「要是沒解決，再回去找茬？」

  「這話怎麼說的，可消費者也有消費者的權益啊，總不能吃了虧還容不得別人喊冤不是？請吧，小哥。」

  我看了看門口的幾個保鏢，身形和精神頭都不是蓋的，估計一個能打我三四個。既然人家供了豪宅，我住一晚就住一晚吧。

  我真的不是怕死。

  今日是四月一，是愚人節。我給小元消息說不回去的時候，她當這是個玩笑。我怎麼說、怎麼解釋她都不信，那我也沒法子了。我一個人住在主臥，四周安靜異常，偶爾有風吹拂樹葉沙沙的聲響。我看看這兒，摸摸那兒。這宅子裡的擺設很是古色古香，根雕茶盤上有茶寵和一套茶具，邊上立著珍寶閣，其上有許多古董擺件。一面蘇繡雙面屏風，乃是馬踏飛燕。床是紅木雕花大床，就連枕頭都是仿古的，睡著特別膈應。

  突然…我聞到了一股槐花香。這是一種淡淡的香甜，並不濃郁，卻很沁人心脾。但，我卻覺得渾身一哆嗦。那槐樹在大門口影壁後，離此處有百米之遙。若說是風吹來的花香，這風得是颱風才行。我躺在床上，拉著被子假意裝睡。很快，花香漸濃，濃的像是蜜一般厚重甜膩。我閉著眼，呼吸有些亂，有什麼東西坐到了床上。這床乃是仿古的紅木花雕床，上了個人，立馬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響來。有些細碎的東西，落在我的臉上，癢……

  一個沒忍住，我打了個噴嚏。

  睜眼所見，是一女子正俯身在我身上。她的長髮烏黑，似是綢緞一般垂落在我的臉頰上。她見我醒了，眼神里有幾分慌亂，手一軟，便倒在我懷中。她很輕，身上有槐花的香甜，只是……渾身冰冷，凍得我一激靈。

  「今夜，奴家伺候公子。」

  隨後，她似是嬌羞，微微咬了唇，伸手輕撫著我的唇瓣。

  而我腦子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所謂的不正經心思。我一把推開她，捏著自己的衣領。

  「槐，乃是木鬼，怕是槐樹成精來吸人精魄，當我不知你的伎倆麼。」

  「奴家不過是尋一夜歡愉，豈會？」

  她跌坐在地上，梨花帶雨，一身白色長衫包裹著較小的身軀。她的面容猶如槐花，粉白紅潤，唇上一點朱紅如血一般艷麗。長發微垂，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態，令人我見猶憐。她眼中含淚，唇微微一閉，只是一眼，就足以令人心神失守。只可惜，千陌已經輪轉而出。那女子瞬間猶如貓被踩了尾巴，什麼嬌柔、淒婉都丟到了天上。手腳骨骼翻轉，發出咯噠咯噠的詭異聲響。長發如同蛛絲一般瘋長，她就這般爬上了房頂，脖子扭轉了一圈，露出另一張臉。

  不同於方才少女的花容月貌，這次臉成了一張乾枯褶皺的樹皮。兩個不勻稱的空洞，撕裂一般的嘴裡發出嘿嘿的笑聲，竟是一個極其蒼老乾涸的聲音。

  「竟是個厲害的角色，倒是我走了眼。」

  我真的，整個牙都在發酸，要是剛才真有了什麼，不得噁心的隔夜飯都吐出來。

  千陌並不理會這樣的客道，上手就一劍對著它直射而出。不料那東西速度極快，竟躲了過去。千陌這一劍手勁不小，劍身入木三分，甚至有鳴叫之聲。那東西如同蜘蛛一般，快速移動瞬間到了千陌身側。黑髮如蛛絲一般噴薄而出，將千陌裹成了一個巨大的繭。那些黑髮碎落在衣衫上，燒出一個個窟窿來。千陌並不驚慌，只是笑，不時用手碰觸。

  『倒是有幾分本事，可惜了，成精太久腦子也成了榆木疙瘩。』

  千陌突然張口，一團火衝著頭髮就燒了過去。我捂著嘴偷笑，等著看那東西的笑話。可火焰只是灼燒了幾層，卻沒能燒穿。反而這個發球越縮越緊了，手背的灼燒感傳來，我不禁嘶了一聲。

  『大哥，速度！』

  千陌笑了，每次他一笑，都得有人倒霉。

  他合攏雙手，漸漸凝聚出一個赤紅色的火球。這火焰的溫度無比炙熱燙手，甚至我覺得空氣都被燃燒了起來。那髮絲跟見了鬼一樣，紛紛逃開。最終千陌一把揪住頭髮，將那東西拽了過來。一手捏住它的下顎，一手將火球塞了進去。那東西受不得這熱，頓時悽厲的呼喊，頃刻間化為一地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