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雨夜碎屍案（下）

  陸雙玉擰著秀氣的眉頭，手指敲擊著引擎蓋，發出清脆短促的聲音。她突然翻閱起了三年前吳偉福女兒被害案的檔案，眉頭擰得更緊了。

  「因為三年前的案子，也發生在雨夜。」

  「這麼多的巧合……」

  「就一定是必然…有人在模仿作案，動機不明，但……十有八九是我們內部的人。這個卷宗雖然是懸案，但因為其犯案手段殘忍，及其特殊性當時也鬧得沸沸揚揚。為了壓制輿論，爭取破案時間，也是保密的。能接觸到卷宗的，只有當時主辦這個案子的警官、法醫和鑑證科的人。」

  我翻著卷宗，突然從裡頭掉出了一張紙。那紙像是匆忙從哪裡撕下來的，字跡也顯得非常潦草。

  『我一定抓到他。』

  我將這張紙上的字跡跟筆錄里吳偉福的字跡比對，有著十分明顯的差異。這幾個潦草的字，倒是跟當年辦理此案的警官簽名有幾分相似。我們弄醒傅警官，給那位警官所在的警局去了電話，但……答覆令人越發雲裡霧裡。

  「哦，方吏警官啊……三年前辭職了，我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

  又是三年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卡在了三年前。

  傅警官睡得迷迷糊糊，拿著紙巾就當油條啃。陸雙玉上手就一個腦瓜崩，一點也不客氣。

  「醒醒！這人有印象沒有？！」

  傅警官別的不行，人際圈子倒是混的十足十。他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還真認出了方吏。

  「這是方警官，當年吳偉福的案子他是據理力爭，只不過……結果不太好。一氣之下，乾脆就離職了。」

  我一呆，愣愣的問。

  「脾氣這麼暴？」

  「哪兒啊，方警官跟那個吳偉福是生死至交。吳偉福女兒慘死，自己個當警察的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可不就滿腔憤懣、誓不回頭了。我記得，吳偉福女兒下葬沒多久，他就離開警隊了。等會……你們該不會是懷疑……方警官吧！」

  這事兒，還真說不準了…

  陸雙玉想了很多辦法，也沒有聯繫上方吏。而傅警官只是打了幾個電話，就得到了一個居住地址。不得不說，這傢伙也是有點用處的。只不過那裡住著的，是方吏的老母親。老人視力不太好，耳朵也有些背。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打聽到了方吏的下落。辭職後，他離開警隊，在殯儀館找了一份工作。

  據殯儀館的人反應，方吏是個勤勤懇懇的人，膽子大能吃苦，為人還和氣。來了這幾年，從沒跟誰紅過臉。就是，有點挺怪的。方吏就喜歡做晚上的班，一整宿一整宿的呆在停屍間。之前有個人走得晚了，見他在停屍間拿刀切著什麼…那之後，大家見了還是客客氣氣的，但都覺得有些膈應。

  我和陸雙玉面面相覷，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嚴重。傅警官像是明白了什麼，又開始一根接著一根的抽菸。

  天……又陰沉了下來，風裡有雨的味道。

  回到警局，傅警官沉默不語，陸雙玉也沒開口。窗外的雨勢越來越大，伴隨著轟鳴的雷聲，雨滴砸在玻璃上發出陣陣聲響。一個呼之欲出的線索就放在我們眼前，可我們誰都不願意去提。沒有人，想將方吏跟那樣一個雨夜碎屍案的兇手綁定在一起，哪怕只是嫌疑人，似乎也是一種侮辱。

  「那麼，你們怎麼看？」

  面對陸雙玉的問題，我們誰也沒回話。她似乎也沒想要個答案，立刻掏出電話一通布置。應該是對方吏工作的殯儀館，和他的家進行了二十四小時監控。

  「一旦有任何可疑行為，立刻通知我。」

  之後我就回去了，雖然傅警官送我回來的，只是兩個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小元見我心事重重，原本準備甩巴掌的手都放下了。

  「怎麼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我將前因後果跟她說了，她皺著眉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方吏沒有殺人。」

  「你說什麼？」

  「剛才吳偉福來過這裡，用自己的命換一個姑娘的命。所以，你們找的，應該是吳偉福。」

  「可吳偉福沒有能力犯案！他還在療養院裡！」

  我聯繫到陸雙玉和傅警官的時候，同時詢問了精神療養院。吳偉福根本沒有離開過療養院半步，更別說來到這裡跟小元做交易。

  「傅警官，馬上會有第四名被害者！」

  「what？！f***！」

  我站在原地，焦急的等待著他們的回覆。我看著小元進進出出，看著吳偉福和方吏的照片，想起唯一無法解釋的問題。

  指紋！為什麼吳偉福的指紋會反覆出現在案發現場？方吏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動機呢？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我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還有另一個解釋不通的地方。為什麼三年前吳偉福只是要劃瞎雙眼，而不是嚴懲兇手呢？為什么女兒慘死，不想著去報仇，反而要傷害自己呢？這不合情理啊…除非……除非那不是吳偉福…

  如果……來交換所的人是方吏，而現在的方吏是吳偉福呢？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慄。六道交換所是不可能認錯客人的，那麼…唯一的可能是當時接待的人，就是古叔說了謊。他隱瞞了客人真實的身份，完成了交易。

  古叔說了謊，隱瞞了吳偉福和方吏身份對調的事。也許，劃傷雙眼、腎臟交易只是個幌子。真正的交易是，以腎臟交換了兩人的外貌！

  這也是為什麼，復仇的人成了方吏，而吳偉福卻去了精神療養院！

  我拿了兩個人的照片給小元辨認，徹底印證了我的想法。他們兩個人，身份互換了！現在的方吏，才是真正的吳偉福！而精神療養院的那個，才是離開警隊的方吏！

  人，都是吳偉福殺的！

  這時傅警官和陸雙玉也趕了過來，兩個人滿頭大汗，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我不多話，拉著他們倆上車，一邊催促傅警官開車，一邊將這個驚天秘密喊了出來。

  「方吏就是吳偉福，所以指紋才會出現在每一個案發現場！他，才是這幾起雨夜碎屍案真正的兇手！」

  傅警官一時沒反應過來，很迷茫的看著我。陸雙玉只是微微一愣，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她掏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

  「對！立刻抓捕！馬上設卡，封鎖道路逐車排查！拘捕令？沒有！對！抓人，出事我負責！」

  我們對雨夜碎屍案的案發現場進行排查，發現兇手對案發現場的選擇是有一定依據的。陸雙玉一邊打電話，一邊將手機地圖打開，圈定了一個地方。

  「出發，去鑫和小區！」

  一路上，極速狂飆。抵達小區的時候，外圍已經停滿了警車。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員正對著小區的平面圖布置，由於我不屬於正式編制，只能在外圍等消息。

  異常安靜的小區里，突然響起了女孩輕亮的慘叫聲。聲音來自第一棟樓，大約四樓的方向。警方很快出動，不到二十分鐘，方吏……不，該叫吳偉福了，就因拒捕襲警被擊斃。

  他的屍體裹在白色的被單里，印出幾朵紅色的花。吳偉福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除了他自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隨著吳偉福被擊斃，這人心惶惶的雨夜碎屍案也終於告破。傅警官和陸雙玉都沒有參加表彰，也沒有去記者發布會的意思。他們帶著我，去了精神療養院，見了那個方吏。

  方吏一開始還偽裝的很好，當聽到吳偉福被擊斃的時候，終於產生了一絲動搖。

  「他……終於殺了那個人？

  傅警官一言不發，陸雙玉也只是咬了咬唇，最後……是我開的口。

  「他殺了很多無辜的人。」

  方吏聽到這話，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雙手雙腳的鐵鏈將他牢牢固定住，他抬著頭，企圖睜開被損毀的雙眼。血隨著他劇烈的掙扎，從眼睛的傷口處慢慢流出。他撕心裂肺的吼叫起來，似乎要把這些年的抑鬱寡歡全部發泄出來。

  他的雙手，變得蒼白纖細無力，可卻在牆上砸出鏗鏘有力的聲響。一下下，就好像砸我們心上。

  方吏沒有哭，只是比哭更令人動容。一直到嗓子嘶啞，到他再也站立不住為止。後來，他將一切都帶進了墳墓。在我們離開的第三天，方吏在精神療養院自殺了。臨死前，留下一封遺書，滿腔憤懣、一生悔恨。

  方吏當初抓不到殺害吳偉福女兒的兇手，心有愧疚。辭職後，又四處走訪無果。最終答應了吳偉福身份互換，動私刑報仇的要求。可沒想到，吳偉福失去女兒，就徹底的……瘋了。

  吳偉福前後殺害了三名少女，沒人知道那些雨夜，他面對那些苦苦求饒的少女，想起了什麼。

  但最後，吳偉福逼死了自己，也逼死了那個曾經正義凜然、敬職敬業的方吏。

  這是一齣悲劇，以血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