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山（上）

  在幾次公司大會裡出錯挨批評後，孫正杰對這座不夜城有種揮之不去的煩躁感。每一次回到家，打開燈看著空空的家。打開窗簾，看見的……是對面大樓沒有生命的灰色外立面。

  如果…再有一個人，也許就好了。

  孫正杰試著戀愛，可惜他愛的，不愛他，愛他的，他還看不上。

  他就這樣，直到參加同學聚會，喝到吐才突然醒悟。也許，他該出去散散心了。

  孫正杰太久沒有爬過山，看過花，太久沒有見過日出、日落。他想要山裡帶著濕氣的微風，想要聞到青草的芳香，想要觸摸那柔軟厚實的大地。離開手機、電腦，離開惱人的鳴笛，離開那另人煩心的工作。甚至，離開那個平庸無能的自己。

  他通過旅行團訂了自由行，帶著沉重的行禮，帶著滿心的期待，孫正杰坐上了旅遊大巴。隨著窗外的景色越來越鄉村，他的心情卻越來越好。甚至不經意哼出了曲子，臉上的微笑印襯在玻璃上，是一個陌生卻更好的自己。

  車行駛了三四個小時，停靠在一個碼頭。空曠的四周，迎面吹來有些微鹹的海風。船隻被繩索捆綁在岸邊，隨著風浪掙扎，就如同他一樣嚮往自由。

  枕著浪花進入夢鄉，醒來的時候。風吹拂而過，眼前是翠綠滿山的詩意。下船後，農家姑娘背著背簍，唱著山歌微笑而過。腳下是大地，踩著的感覺令人安穩踏實。這個小小的寨子裡，都是彝族人。他們長得更像夏威夷華僑，熱情好客，能歌善舞。

  坐在地上，靠著篝火，聽著姑娘身上的飾品聲響，跟著唱那不知名的歌謠。孫正杰的心寧靜安逸，吃著烤魚，喝著辛辣的酒。他突然回頭看向身後，被那一座座隱在黑暗之中的山吸引了過去。這就像是一時的衝動，想要去看看。

  看什麼？孫正杰不知道，他體內有一種衝動，迫不及待。

  他得去山裡，必須去！

  當晚，孫正杰踩上自己的登山靴，就獨自進山了。

  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

  「所以？失蹤案你來找我幹嘛？」

  傅警官的臉像是個燒麥，五官差不多都糾結到了一起。為了表達他的痛苦，甚至開始泣不成聲的表演。奧斯卡真的欠他一個小金人，他是個被耽誤的演員。

  「哎呀~這事可不得了啊~你不知道啊！這可是神隱事件！！我這命苦啊，就沒有幾天的太平日子啊…你想想，你好好想想。上次我是怎麼幫你的，那可是排除萬難、上刀山下油鍋…那是費了九牛…」

  「得了吧你，別哭哭啼啼跟個怨婦似的。直說，要我幹嘛？」

  「嘿嘿~謝秋大兄弟，出個差唄。」

  「差旅費報銷麼。」

  「必須必！」

  「行吧…」

  我以為，旅遊嘛，總得高鐵啊、旅遊大巴啊……結果呢，就一小破SUV，還是二手的。不過那是傅警官的車，我不能嫌棄的太過分。

  「謝秋…你倒是上車啊！別這麼看，這是我家寶貝好麼！」

  「啊…呵呵呵呵呵呵。」

  「對了，副駕駛安全帶有點壞了，你拿個夾子夾一下，不然不安全。」

  我恨不得噴他一臉鹽汽水，安全？你這車大燈都是壞的，保險槓都是彎的，安全你大爺……當然，最終我還是上車了。真的，不開窗我能死車裡。這一股子披薩味、啤酒味、煙味……簡直要把我熏吐了。我打開車窗，就發現門把手那兒粘了個口香糖。

  是可忍孰不可忍，順手我就擦到傅警官衣服上了。

  「不是……你這德行，那誰怎麼受得了你！」

  「那誰？」

  「你說誰？」

  「哦……嗨~人家喜歡我、迷戀我，我有什麼辦法~」

  「求求你，做個人吧。」

  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傅警官把這個案子的前前後後跟我說了一遍，越聽越發冷。失蹤的，都是去旅遊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每一個都是自己走進深山的，無人脅迫。根據目擊者的口供，那些人都異常執著，就像是著了魔。

  然後，那些人再沒有出現。不自知生死，杳無音訊。有人傳聞他們在林子裡迷路，最終餓死。也有人說，他們被山吸了精氣，永遠留在山裡成為山的民。我起初不信，以為是人為，謀財害命。可我們下車後不久，傅警官的舉止就詭異起來。

  他像是著了魔，飛快要往裡走，我拽都拽不住。他的眼睛裡沒了別的，只有那座山，那片林。他力氣大的驚人，硬生生拽著我往裡跑了四五百米。地面上，留下我奮力掙扎的痕跡，就連我的鞋底都被磨損了不少。甚至，有幾處山洞子，他都看也不看要往下踩。要不是我打暈了他，天知道他會奔到哪裡去。

  所謂的山洞子，就是山林里巨大的坑洞。日積月累被腐爛的植被掩蓋，看起來跟別處沒什麼不同。可要是你陷進去，那就要命。它會把人拖下去，越掙扎越厲害。而且腐爛的植被一直堆積，具有毒性，不是悶死就是毒死。

  我把傅警官丟到一邊，拿出手機，找不到一絲信號。我看了看四周，除了高大的樹木和滿眼的綠，根本瞧不見別的。我算是有些準備，從包里翻出了指南針。可針在裡面飛快的轉動，根本無法辨別正確的方向。

  傅警官暈了，我一個人扛著他再背兩個包行動是不可能的。我乾脆找了塊石頭拿傅警官的包墊著，坐著等這貨醒。這個地方一開始覺得綠意盎然、空氣清新，可待久了，滿眼綠色讓人視覺疲勞。會感覺很累、很冷，甚至……很壓抑。我看著傅警官，煩躁的用腳踢了踢他。

  「唔……哎喲~腿肚子抽筋！哎呀！呀呀呀呀！！！疼疼！」

  傅警官鬼哭狼嚎半天，總算清醒過來。他揉著腿，迷茫的看著我。

  「大哥，你看我幹嗎，是你一路狂奔把我倆帶進來的。」

  「我？狂奔？這裡？開什麼玩笑？」

  「你看看你自己的胳膊。」

  傅立葉疑惑的低頭，先是懵了一會，隨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只覺得，腿肚子又開始抽筋。手肘以下的小臂上密密麻麻全是口子，有些只是一道白色的痕跡，而有些已經見了血。他從一個小口子裡拔出一根刺，像是灌木叢的刺……扎的還挺深，怎麼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他渾身打了個寒顫，心要跳出來了。

  「謝秋……這地方，不正常！」

  「廢話！正常你跑這兒來BBQ啊！你剛才穿過灌木叢，那一個英勇啊，我拿刀在後面砍了半天才追上你。好好的，你發什麼瘋。」

  「我……我也不記得…我只知道我得來，我一定要進來。」

  我摸著下巴，看了一圈四周。這個地方，確實不對勁。在他醒之前，我用繩子綁住一棵樹，向著一個方向走。可最後卻走回了原地，而且繩子在樹幹上繞了好幾圈。

  如果一個人在原地繞著一根東西轉圈，就算是個八百度近視也該發覺了。可剛才我走的時候，卻一直認為自己走的是直線。到底是感覺出了偏差，還是這裡有什麼詭異。這事有些聳人聽聞，傅警官膽子小的很，我打算先不告訴他。

  「行了，別管了。現在你醒了，我們走吧。」

  「往……哪兒走？這到處都是綠的，這顏色看多了……想吐。」

  然後他就真的吐了……

  等他吐完，又緩了大半天。我們兩個用繩子各自綁住一棵樹，向著兩個相反的方向行走。然後…最終我們兩個人面對面回到原點，而繩子都在樹幹上纏繞了很多圈。

  一個人，可以說是感覺偏差、方向喪失、幻覺。

  兩個人呢？

  我跟傅警官是背對背走的，怎麼會面對面的回來？難不成……它要告訴我地球是圓的？

  傅警官用手扯著繩子，抓耳撓腮、手足無措。他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哭還是再喘氣。整個人不停的抖，跟手機震動一樣。我甚至可以看到他脖子裡的冷汗，能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我怕他自己嚇自己，雖然這個地方詭異，但目前我們還是安全的，只是走不出去。

  我上前蹲下身，按著他的肩頭準備安慰一下。

  「進來了……就不能出去。」

  我從後背一路涼到腳底，蹲著一時居然站不起來。那不是傅警官的聲音！他的頭還低著，像是念經一樣喃喃自語。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聲音越來越大，甚至咆哮起來。他突然站起身，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