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鬼影（下）

  「我說瓜哥，你少抽幾根能死是怎麼的。」

  「你懂什麼？沒了煙我還活個毛線！」

  沉默了一陣，易成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姍姍。瓜哥開著車等紅燈，正好瞄到了，瞬間賤兮兮的笑起來。

  「哎喲，女朋友來電話咯~你家姍姍又要買口紅了，你一個月工資才幾個錢，經得住那麼造麼。別說兄弟不勸你一句，這姑娘我覺著不行。你倆到現在也有小半年了，手都沒牽過吧。」

  「女孩子愛美，再說了口紅也沒幾個錢。我要接電話了，你別出聲。」

  「切~知道了。」

  電話里無非是一些日常的問候，以及讓易成清購物車。掛了電話，瓜哥又點了一根煙，而這次易成也想抽菸了。

  「瓜哥，也許你是對的…姍姍真把我當個備胎，這次購物車得有上萬了。我上個月的信用卡還沒還清…」

  「沒事，人活一世，誰沒遇到幾個渣。哥挺你，不行~我也是不錯的~」

  「你滾蛋！」

  「哎！你別打我！小心車毀人亡！行，到地方了。」

  ——

  「請坐，啊，瓜哥~好久不見。」

  「嘿嘿，你還活的挺好呢？」

  「挺好的，這位是……」

  「這是我同事，易成。」

  「你好，易先生。」

  瓜哥是前幾天的客人，用自己的一個腎臟交換了健康。只是，從他進店開始，煙味就直衝我的鼻子。看來這健康，也維持不了多久。只不過，有些事、有些結果是自己選的，我又能多什麼嘴呢。

  這位易先生看起來文靜很多，只是很緊張。

  「請喝茶。」

  「謝謝。」

  瓜哥給我使了個眼色，到門口去了。

  「易先生……」

  「你叫我易成吧，你跟瓜哥很熟？我怎麼沒見過你…」

  「額…算是有些交情…」

  「哦…我最近……一直做噩夢，每天都做。三個月前，公司組織旅遊去過一個偏遠的小地方。在那兒，我見到了……不乾淨的東西。我覺得，那個東西……跟著我回來了。」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後，確實有個姑娘。不過從眼神看，似乎沒有什麼惡意，而且……那眼神很複雜，像是…

  「這女的喜歡他。」

  小元從那幾天過後，整個人就有一種仙氣…她溜達過來，在我耳邊嘟囔了一句，我到不小心…紅了臉。咳嗽了一聲，好在易成陷在自己的情緒里，並沒有發現。

  「那麼，你希望我們怎麼做？」

  「別讓那東西跟著我…我不想再做噩夢了……」

  我聞言，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女孩。對方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甚至……沒有落淚。我捏著下巴琢磨，這算是兩廂情願啊……沒我們鋪子什麼事啊，那這代價收還是不收呢？我正猶豫著，易成開口了。

  「但，我想知道為什麼是我…這話說起來，我自己都有些不信，可我覺得……那個小村子我去過。那個廢棄的車站…那個鐵軌，很熟悉……就是因為這種詭異的熟悉感，讓我覺得恐懼。幫幫我…」

  「可以，代價是…你左手的小指。」

  「這…」

  「當然，你可以選擇不接受，這裡並不是強買強賣的。」

  易成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跟我打了個招呼，出去找瓜哥抽了根煙。帶著一身薄荷煙味回來的時候，眼神堅定了很多。

  「行。」

  「那好，協議達成。」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斷指之痛當然也不是咬咬牙就能過去的。我替他包好傷口，看著易成疼得幾乎昏厥，不由得有些嘆息。

  「小指代表著約定，是承諾信譽的象徵。你有沒有答應過別人什麼事，卻沒有信守承諾？」

  「什，什麼事…我不記得…」

  「那就由苦主來告訴你吧，請閉上眼。」

  易成閉眼後，我讓小元替他開了眼。隨後瓜哥、小元都出去了，屋子裡只剩下我、易成和那個女人。

  女人有著海藻一般的長髮，眼睛的顏色很淺，她似乎在哭泣，卻顯得小心翼翼。身上是一條藍白格子的連衣裙，腳上只有一隻涼鞋。她的臉很甜美，如果微笑，就能治癒一切。可惜，再怎麼美好，死了就是死了。

  ——

  『易成，是我啊，你說過會跟我在一起的，我一直等著。可你……再也沒有回來。』

  「你……你你你你，你誰誰啊？」

  『是我，我是翠翠。』

  「翠……翠翠…翠翠…你？！」

  易成的記憶沒有出錯，只是混亂，缺失了一部分。他對童年的記憶，在來到大城市後逐漸被新的記憶替代。而這些記憶因為不常被回憶起來，最終被遺忘。那個小村莊，是易成的爺爺家。爺爺還再世的時候，他寒暑假會去那裡住上十天半個月。

  翠翠，就是那時認識的。

  那會易成只有十四歲，翠翠也才十二歲。一個村裡的姑娘，和一個再外頭讀書的男孩。兩個人之間，總有說不完的話。易成教翠翠識字，翠翠就教他唱山歌。一來二去，連帶著兩家人家也變得親近起來。

  「看你家的小子有出息，以後肯定是個幹大事的，俺們家閨女別的不成，長得俊。咋樣，咱倆家當親家唄？」

  「中！翠翠這閨女我瞧著喜歡，只要你捨得。」

  「這有啥捨不得。」

  兩家長輩的玩笑話，易成和翠翠也就當了真。

  在易成要讀高中的時候，來爺爺家玩了幾天。他和翠翠坐在那個廢棄的車站裡，唱著歌吃著烤魚，看天上的星星。

  「你說，等你出息了，是不是就忘了我？」

  「胡說，我才不會！」

  「你別哄我，我知道，娘說了這外頭大城市裡的姑娘都好看。而我……」

  「你比她們都好看！」

  「傻話，我一個鄉下妹子，好看個啥。」

  「我心裡，就你最好看！」

  「那，咱倆拉鉤。你去了外頭不能忘了我，我也不瞧別人，就在這兒等你。」

  「好！」

  後來易成讀了高中，又考了外地的大學。在爺爺過世的時候回過村子，卻已經不見翠翠一家了。他當時雖然疑惑過，但因為忙於爺爺的喪事，也就沒多問。再後來，他就來到大城市工作了。

  城市的繁華忙碌，花花綠綠，讓易成徹底忘記了那個小村子。他忘記了那個車站，也忘記了自己曾經許下的諾言。

  ——

  『娘總說，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我不信，我就那麼傻傻的等。沒成想，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翠翠……我…」

  『你知道我這些年…這些年怎麼過的嗎？娘得了病，需要錢。可我那個爹跟別的女人跑了，連著家裡所有的錢都帶走了。我沒法子，指望著那幾畝地。可我只有一個人一雙手，又能掙的出多少。後來，娘走了。我自己去山上挖的坑，把她埋了。也是你爺爺好心，給了錢置了一幅棺。再後來，村裡的人都染上了病。得病的，沒幾天就去了。我也是……可我總想著，想著你還能回來，還能來找找我。』

  「翠翠。」

  『你倒是來了，忙著你爺爺的事。我不怪你，你爺爺是個好人，他走了……你作為小輩是該忙活。可你沒看我一眼，哪怕我就在你眼前，你也瞧不見我。你走的那天，我哭啊，喊啊，可沒用。因為我死了，而你還活著。這些年，多少苦多少累我都熬過來了，可你……只有你，我放不下。隔了幾年，你終於回來了。卻……那麼的怕我。是我不好，附在你身上跟了回來，啥好也沒給你，光嚇唬你了。』

  「翠翠，你別走。」

  『該走了，留著做什麼呢？這事我早該想明白，到底沒讀過書，想得久了些。可我眼下，明白了。易成，你自己好好的，往後……往後再尋個好姑娘，成家立業，生個大胖小子。姍姍她……她不好。』

  「翠翠…翠翠！」

  翠翠走了，易成的噩夢也永遠的結束了。他離開的時候，眼底有淚。只是這一切，來的太晚太晚。如果翠翠沒有病死，易成沒有忘卻，那麼我相信這會是一段好姻緣。只可惜，一場生死什麼都到頭了。

  「忘了…我看是他不想記得。呸，渣男。」

  「行了，到底是客人，別這麼背後議論。」

  「謝秋，你怎麼還幫著他說話！你……你看什麼呢？停！別這麼看著我…」

  「你身上，似乎有仙氣。」

  「妖修的久了，自然是要修仙的。前幾日，我便是在渡劫。好在那陰陽師沒壞我的好事，否則…只怕我都不在了。」

  「別胡說，什麼不在了，呸呸呸！」

  「實話罷了，謝秋……你知道仙是不能待在凡塵的…」

  我心裡一痛，卻裝著沒事，嗯了一聲。

  「你就……沒別的話跟我說？」

  「說……說什麼？」

  「你……你死去吧！你也是渣男！狗渣男！」

  小元賞了我好幾爪子，我苦笑著。

  「我又能怎樣？你走的是正途是康莊大道，我能說什麼，讓你在這裡陪我熬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