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章 未鳴之怨(上)
2023-12-02 02:32:31 作者: 第一嫌疑人
丘河知道,因為,他今天剛死。
死亡的感覺很快,嗖的一聲。一顆子彈,就從腦子的這邊,竄到了另一邊。
隨後,他的腦子裡……就開始竄堂風,涼嗖嗖。
是的,他死了。
起因是他的同事死了,被水果刀割開脖子。而丘河正好出現在那裡,暈血昏倒了,醒過來慌亂之間留下了指紋,就成了嫌疑人。而一次次的排查、審訊,他從嫌疑人成了階下囚。最終他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他是冤枉的,卻沒人相信他。後來,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到底是不是自己殺了人?
辯護律師找不到他清白的證據,卻找到了他殺人的動機。
丘河,欠了那個同事好幾萬,卻還不出。
在他死前,律師的辯護方向已經變成了精神失常沒有自我意識等等……
丘河這個名字,是祖父給他取的。寓意是什麼,他也不知道。只可惜他的生活只有眼前的苟且,沒有詩和遠方。
他只有三十二歲,沒有女朋友,只有一屁股的欠債。他入不敷出,拆東牆補西牆過活。他好賭,所有的錢都交給賭桌。他想過戒,可沒那個定力。
他不孝順,老爸死的那天也沒回去。葬禮的時候,聽著嗩吶聲,看著漫天的紙錢他才覺得,老爸走了。他想著每年清明給老爸上墳,可最後連買祭品的錢也輸光了。
就這樣,丘河死了。
2020年是他最倒霉的一年,輸光了錢、還不清債、死了爹、命也丟了。他死了以後,就一直留在原地,他不知道去哪兒,不知道做什麼。
做人,丘河太失敗。做鬼,他也沒好到哪兒去。
當陰差來的時候,丘河突然覺得自己不該這麼窩囊。活著他怕這個怕那個,死了還怕什麼呢?他都死了,還怕什麼?!
他是冤枉的,他沒有殺人啊!為什麼他要死呢?就算他活著是個廢物,可也不能這麼冤死啊!憑什麼?!憑什麼他要死?!
是他們的錯,是那些警察的錯!對!律師也有錯!那個兇手……那個兇手更可恨!
——
曈曈緊緊拽著我的衣角,整個人團在了一起,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第一次露出恐懼的神色。
小元的原型顯現出來,尾巴上的毛根根豎起。
六道交換所門口的陣法無聲啟動,如同閃電一樣的糾結在一起,噼啪的聲響之中,一隻惡鬼站在門口。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怨氣衝天的惡鬼。這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很平庸。他穿著西裝,領帶歪在一邊。袖口上的扣子掉了,卷到了手肘處,上面還沾了血。
長褲上有泥漬,皮鞋只有一隻,另一隻腳上有一塊淤青。
他被那些紫色的閃電纏住,露出瘋狂的神情。一雙血紅的眼睛,瞪得如銅鈴,眼角似乎有血溢出來。他的手握拳,一聲聲用力的砸在門上。
「開門啊!你們不是做生意麼?我是客人!讓我進去!」
「請你冷靜……」
「閉嘴!別叫我冷靜,我窩囊了一輩子了!我現在死了!你們,誰也別想讓我閉嘴!!」
小元雙手向外,平推而出,盪起了一圈圈的波紋。那隻惡鬼面孔猙獰,臉皮上冒出很多青筋,每一根都在跳動,像是一張活著的蛛網。他似乎受到了小元妖力的壓制,神情扭曲,唾液不受控制低落下來,猶如野獸。
「這東西太猛了,怨氣衝天…該死的,陰差都死哪兒去了?!」
「哥哥,我怕。」
說實話,我也怕,但是……怨恨不都是沒來由的。如果陰差不出現,那麼這個惡鬼是有冤的,是陰差放任他……報仇的。
這世間的一切,都有因果。
冤死的,成鬼後,是有權利復仇的。而陰差,會放任,也就有了冤魂索命的橋段。
只是,他為什麼來這裡?
不等我想明白,那個起床氣非常大的大佬,已經醒了。
「吵吵吵!吵你大爺啊!」
千燈頂著那鳥窩一樣的頭髮,睡衣亂七八糟,光著腳出來,二話不說,狠狠踹了那惡鬼一腳。
這一腳,比什麼都凶,直接把那惡鬼踹出了許多怨氣。怨氣是黑色的,墨汁一樣粘稠的,重重的滴在地上。
「一大清早鬼吼什麼?!你再嚷一個試試?老子打到你不能輪迴?!看看看,看個屁!都給老子滾蛋!什麼玩意兒?!」
這個比惡鬼還凶的老闆,發了一通起床氣,就……繼續回屋睡覺了……剩下我、小元、曈曈,以及一隻惡鬼,原地風中凌亂。
好半天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按著自己的腦門,企圖理清這無厘頭的劇情。
「那什麼……要不你先進來坐坐?」
「你瘋了?!他是惡鬼!」
「這會……不是了……哎呀,得了得了,你帶著曈曈下去吧,我上班了。」
「切,懶得管你,曈曈我們走!」
「可是哥哥……」
「別理他,管他去死!」
這個惡鬼被暴打,怨氣戾氣都少了很多,整個人蒼白的跟紙似的。他挪著步子,面無表情從我身邊過去,低聲嘟囔了一句。
我聽了,苦笑了聲。
「沒關係。」
六道交換所的門,既然他進的來,也就沒有危害了。面對客人,我們還是溫和有禮的。
「請坐。額,喝點什麼?」
「不用……」
剛才凶神惡煞的惡鬼,眼下安靜無奈弱小而可憐。這差別太大,我一時扭不過神。
他大概也覺得不太好意思,一直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麼。他有些煩躁的將領帶甩到一邊,按住自己的太陽穴。
「我沒殺人……人不是我殺的。是他們沒查清楚,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額……是是是,冤枉冤枉…你冷靜點…冷靜冷靜啊…」
「抱歉……我只是覺得,冤枉。」
「理解,理解。」
「不好意思……我,很抱歉。」
「哦,不,沒關係。」
「我要找那個人,那個讓我背黑鍋的兇手。我知道你們做交換生意,代價我願意給……只要你能看得上,什麼都給。」
「你把事詳細跟我說說吧。」
「我同事是個房二代,爹媽就是你們口中的包租公包租婆。他有錢,富得讓人眼紅。我要是有哪些錢……我能過成這樣?人就是不一樣,他含著金湯匙,我呢……我有個屁。」
「額……所以,你問他借錢了?」
「對,我就借了八萬……像只狗似的低聲下氣,還要寫借條,還要發誓。那副嘴臉,要多難看多難看。我拿去翻本,可惜運氣不好……本沒回來,連著這八萬一起輸了個精光。那小子逼我還錢,我沒有。他就在公司里到處嚼舌根,把自己說成個苦主,把我說成個欠錢不還的老賴。哼…」
「所以,你找他理論去了。」
「對!我就看不慣那有錢人的嘴臉。欠錢怎麼了,欠錢他就可以到處亂嚼舌頭?!憑什麼!我就衝到他家去了,然後……就見了一地血……然後就暈了。等我再醒過來,警察已經在門外了…」
「等等,你去的時候,你同事的家門是開著的?而且你剛醒,警察就在門外了?」
「對……怎麼……就那麼巧…」
「是有人報的警,有人知道你去了那裡。」
「不可能我沒跟任何人說,誰會知道……」
「那,你去的時候,你同事已經死透了嗎?」
「肯定死透了…你沒見那一地的血,跟條小河似的,他血都流幹了…身上死白死白的…」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了,下意識別過了頭。
我察覺了不對勁,想起他剛才的說辭,心裡一動。
「你方才說你暈血?」
「額……嗯…」
「那屍體的情況,你怎麼知道……」
他沉默了,雙腿不自覺的併攏,手也捏起了衣角。
「這件事……是我說了慌。我不暈血,我……我只是…我只是想找那張借條…他人都死了,只要借條沒了……這錢我就不用還了。反正,反正他錢多,不差這八萬。」
「所以,屍體的身上才會有你的指紋。警察斷案不會那麼草率,你有動機,有時間,還留下了關鍵證據。這樣的結果…」
「我是有錯,可我沒殺人……人不是我殺的!我不該死!」
「是是是,你先坐下,先坐下。你叫什麼名字?」
「丘河,你能幫我是吧?我死不瞑目啊!我冤枉!」
「自當盡力而為。」
我摸著下巴,琢磨起來。兇手掌握了太多的信息,丘河的行動完全被摸得一清二楚。甚至,還知曉丘河欠款的事。
這必須是個和丘河很親近的人,才能滿足這些條件。
也就是說,丘河還有事瞞著沒說。是有意,還是無意?我就不得而知了,畢竟我不是警察,沒有那套審人套話的能力。
但丘河已經死了,沒必要撒謊。
看來,這事得麻煩傅警官了。畢竟,這是宗冤假錯案,不容易啊……
「代價是你的輪迴,真相大白之日,你就魂飛魄散。」
「好。我做的錯事,我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