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青春有點澀

  「你好。」

  「恩……你…額，你好……需要毛巾嘛？」

  今天的客人，是個落湯雞。

  我讓小元拿毛巾，又讓瞳瞳拿來了電吹風，整整一大碗薑茶下去，這個姑娘才終於不抖了。我擔心她的濕衣服會著涼，讓小元借套衣服給她。

  「這簡單，換什麼啊？我一個法術…」

  「你是想告訴全世界，你是貓妖？」

  小元撇了撇嘴，不情願的拿來了一套…古裝。好吧，對於不常出門的小元而言，她沒拿套睡衣來，就謝天謝地了。只是這衣服看起來好複雜，也不知道那姑娘會不會穿。

  「漢服？！這個給我？我真的可以穿嘛？哇！好棒！」

  看來我是白擔心了。

  等著姑娘換好走出來，別說還真有幾分小家碧玉的味道。只是……若是小元穿…只是想想，我就開始走神。

  「請坐。」

  姑娘坐下，甩了甩那寬大的袖子，拿著個手機就瘋狂自拍。這咔擦咔擦的聲音，搞得我整個腦仁都在震動，跟開了震動檔似的。

  「哦，不好意思，我…」

  「無妨。」

  「我最近，遇上件……麻煩事，我不知道跟誰說。這事憋在我心裡很久了，太難受了。可因為情況特殊，我不能告訴爸爸媽媽，也不能告訴朋友。我只能，我只能告訴你，然後你替我永遠保守這個秘密，好不好？」

  我一愣，這倒是一樁有趣的買賣。

  「保守這個秘密？永遠的？」

  「對，永遠的，哪怕我死了也不可以說出去。」

  「那代價就是你一天的記憶。」

  姑娘愣了愣，笑了。

  「你這人真有趣，好了，下面我要說的事，不是開玩笑，是認真的。所以，請不要嘲笑、諷刺。」

  「我不會的。」

  ——

  徐墨一直很乖，當然偶爾有點小叛逆。但這並不影響她是個仙女~

  她一直很努力的積極向上，滿懷熱忱、每天正能量。哪怕有一點點的不開心，也會自己處理好。她喜歡陽光、鮮花、喜歡所有美美的東西。也喜歡一個人……並不是她喜歡獨處，而是她……喜歡了一個人。

  暗戀很苦，她的暗戀更苦。

  徐墨這一輩子，循規蹈矩。聽話走父母安排的路，學鋼琴、周末補課、不跟男孩子過分親近。哪怕是寒暑假，也在家練字、看書。

  她從沒讓父母操心過，她一直是家長嘴裡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雖然她不那麼自由，但也不覺得難熬。

  在補習班的時候，徐墨預見了那個她。是的，是她，而不是他。

  那是一個非常文靜有氣質的女孩，長髮及腰，皮膚很白像是個白瓷娃娃一樣。那女孩總是非常安靜，很少開口，但聲音像是風鈴一樣清脆好聽。她有一本水藍色的筆記，有一隻純白的鋼筆。她喜歡穿黑色，那麼瘦弱纖細蒼白。只有她喜歡在角落，與人格格不入有顯得非常神秘。

  那是第一次，徐墨的心，不聽話。

  那個女孩叫雅萱，文雅萱。

  文雅萱的成績很好，每次補習都不聽課。老師對她的態度，就像是溺愛孩子的母親。每一節四十五分鐘的課，文雅萱都會動十五次筆。她在本子上書寫，偶爾撥動被風吹亂的長髮。她的手指修長潔白，纏繞著黑髮的時候，會讓人忘記思考。

  第一次，徐墨跟她說話，簡直是胡言亂語。

  「你好，我叫徐墨，我是來對…不是，我是…不對，要你……不是，做朋友！」

  文雅萱轉過臉，淡漠的神情一秒被撕破。她一呆，嘴微微張著，臉上突然爬滿了紅暈。

  那就是徐墨的小鹿亂撞，只是她藏著，藏得很好很好。

  文雅萱是個慢熱的性子，表面的高冷和疏離，只是因為不好意思和羞赧。而徐墨突如其來的友誼，讓她手足無措、慌張的像是個四歲的孩子。

  「恩…那…我這樣…不是……握手？」

  「噗，什麼呀~握手吧~」

  於是她們成了朋友，無話不談。

  文雅萱來補習班，只是為了躲開那個沒有片刻安寧的家。父母長期兩地分居，總有說不完的怨言，吵不完的架。那個家，難得有歡笑，令人壓抑不安慌亂。

  而徐墨的家，溫馨美滿。

  文雅萱從小靦腆，不善言辭，沉默寡言，沒什麼朋友。

  徐墨從小活潑開朗，性格外向，朋友多得數不過來。

  文雅萱喜歡詩集、散文，喜歡黑色，喜歡喪。

  徐墨喜歡小說、刷劇，喜歡明亮的顏色，喜歡積極向上。

  她們兩個，是相對的黑白，是兩個相同而不同的雙生子。

  文雅萱漸漸的開始對徐墨吐露心聲，她覺得活著是困難的事，沒有期望過未來，也不想要未來。在她纖細的手臂上，有很多痕跡，是她想要離開的證據。那本水藍色的筆記本，每一頁每一行，寫的都是離別，是遺言。

  徐墨對什麼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對文雅萱沒有絲毫的辦法。她就像是徐墨的毒，無藥可救。

  徐墨陪著文雅萱去上美術課，雖然她對此毫無興趣，也願意陪著坐幾個小時，直到腰酸背痛。她陪著文雅萱看恐怖片，嚇得兩手冒冷汗，每晚做惡夢，也不說。徐墨用她用過的筆，買和她一樣的黑色涼鞋。

  偶爾…徐墨也會偷偷的觸碰，指尖、手腕、肩膀。

  每一次觸碰，徐墨都覺得無比美好。

  徐墨就那麼偷偷的，暗戀著，甜蜜而苦澀。那天徐墨生日，她第一次拒絕父母的安排，偷跑出來，只因為文雅萱。那天，兩個人逛街、吃東西、看電影。在商場的試衣間，徐墨替文雅萱拉上連衣裙的時候，紅透了臉。

  後來補習班要結束了，徐墨將依照父母的安排出國，而文雅萱……面臨父母離婚的尷尬境地。

  如果文雅萱選擇父親，就會離開這座城市，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如果她選擇母親，就只能輟學，當個培訓機構的美術老師。

  徐墨很難過，在文雅萱最難的日子，她卻無法陪伴。她甚至第一次跟父母頂嘴，第一次吵架到離家出走，只是為了留下來。那是徐墨第一次看見母親哭，看見父親沉默。她很難過，可更不想文雅萱難過。

  就在徐墨以為自己為文雅萱付出很多的時候，另一個女孩出現了。

  艾露是個二次元美少女，是個COSER，是個LO娘。喜歡蓬蓬裙、蝴蝶結、還有粉粉的小皮鞋。她總是穿著奇裝異服，說著日語，當自己是個公主。

  「你們在一起好不搭。」

  這句話，讓徐墨的心疼了，那裡，那個柔軟的地方有根刺，每次呼吸都會疼。這種疼，在艾露和文雅萱站在一起的時候，更劇烈。

  因為她們……更合拍。

  所以，徐墨第一次知道，什麼是嫉妒。

  這種感覺，日思夜想，讓她無法思考。徐墨的成績一落千丈，她每一天還是一如既往，可再也樂觀不起來。如果，如果有一天文雅萱不再屬於自己…

  徐墨被這樣的念頭嚇了一跳，她開始害怕，遠遠的躲開了文雅萱。

  ——

  「還有六天，我就要走了。我這幾天一直很難熬，不想聽，卻又忍不住去打聽。呼，這些說出來好多了。」

  「其實只是性別問題……」

  「雅萱很敏感，她的情緒其實很不穩定。很多時候，她會沒來由的哭，沒來由的生氣。有的時候，她一整天都不會說一句話，只是抱著自己坐在角落發呆。我曾經看她用叉子戳自己的手，出了血……都不停。我不知道……如果我說了，她會怎麼樣…我又會怎麼樣……」

  徐墨的神情很傷感，話就像是青色的檸檬，又酸又澀。

  她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塊紅絲絨蛋糕。那是她做給文雅萱的，只是……送不出去。

  我不吃甜食，這蛋糕就成了小元的下午茶。

  「哇……齁甜齁甜的…有沒有搞錯，這是放了多少糖。」

  「可能人家的暗戀太苦了，所以想甜一點。」

  「歪理……你們人也是，喜歡就說咯，哪兒那麼多思前想後的。」

  「人家都是女孩啊……」

  「那又怎麼樣？不就是喜歡的人正好是同性咯？有問題？」

  我這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跟貓妖解釋這令人難以啟齒的事。人跟妖，還是不同的。人有太多的顧慮，太多的擔憂。她們如果要在一起，要面對太多的世俗、嘲笑。如果兩個人真心相愛，興許能抵得過全世界襲來的惡意。只是……這路太苦，太難了。

  「就說你們人想不開，自己好就行了，管別人做什麼。你們就只有一輩子，不開開心心的，難道去陰府過幸福生活？真是的…哎西八……好甜好膩啊，吃不下去了…扔了算了。」

  我看著剩下的蛋糕，突然很想嘗一口。奶油的味道柔和，蛋糕蓬鬆。

  真的……很甜，甜到嗓子都疼。

  如果這世界每個人遇到的，都是這樣甜的戀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