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佛牌（下）

  哪兒就冒出來一個老頭？還索命？

  那胖子下眼袋青灰色，嘴唇又干又白，看起來是受了驚嚇。有意思的是，他身邊兩個保鏢對此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我讓小元先看著胖子，弄點吃的給他。隨後分別找兩個保鏢聊了聊……

  「實話，我們真沒看見什麼老頭。我們基本是二十四小時跟著孫先生的，不要說老頭，就算是什麼阿貓阿狗也不可能逃過我們的眼睛。」

  「你們以前是做什麼的？」

  「以前是軍人，後來退役跟著孫先生。」

  「真的什麼都沒看見，也沒聽見？」

  一個年級較輕的似乎有些沉不住氣，瓮聲瓮氣。

  「你在懷疑我們？我們一人十二個小時，還有四個非專業的保安跟著孫先生。你要不信我們，你問問他們好了。」

  「盧斌，閉嘴。」

  「對…對不起，凱哥。」

  這兩個保鏢，年長的叫文凱，一般他手底下的叫他凱哥。年輕的叫盧斌，兩個人是前後退役來到孫先生手下做事的。軍人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哪怕退役了，也不會改變。所以這兩個人是不會說謊的，而且我偷偷詢問過孫先生的司機，回答如出一轍。

  也就是說，那個所謂的老頭，只針對孫先生一個人。

  司機是個五十多的中年人，說話有點結巴。

  「孫…孫先生這個……這個最近有點…點毛病。」

  「怎麼說？」

  「就…就就跟…中邪似的，老…老就…就一個人說話。」

  「都說什麼了？」

  「什麼…麼，不要死…還，還亂……亂嚷嚷。好好一個人…人，現在瘋瘋癲癲的。」

  所有的一切，都只針對孫先生。看來是這個陰牌，有問題。我回到屋子裡，見那胖子孫抱著小元哭天抹淚。一瞬間……有想哄他出去。不過……還是得克制，畢竟那是客人。

  「孫先生！」

  「啊！！」

  「你知道嗎，你活不長了。」

  「哎呀~你救救我啊…我這，我這不想死啊，你救救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什麼都可以！錢…多少都行！你救救我！求求你了，我給你跪下了！求求你！！」

  我垂下眼看他，有點過意不去。

  剛才那話，純粹是……嚇唬他的。誰讓他，抱小元的腿…

  「咳咳，先起來說話。」

  「你肯救我了？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我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不……這輩子，這輩子我就給你做牛做馬…這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一句話，我萬死不辭啊！！！」

  胖子孫緊張的攥著我的手，濕漉漉的…我不著痕跡的把手抽出來，在他衣服上蹭了兩把。

  我把那個陰牌拿起來看，發現裡頭的黑氣不見了，那些面目猙獰的東西也不見了。按理說，陰牌沒有破損、使用者沒有油盡燈枯。這被拘在裡頭的東西，是不會消失的，應該會生生世世纏著胖子孫，直到他人死燈滅為止。

  那這又是什麼情況？

  這個陰牌，現在是空的…

  「他遇上了頂身佛。」

  千燈從我手裡拿走了陰牌，跟玩似的在手裡晃悠。

  胖子孫的心都提起來了，兩隻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這個東西，生怕這玩意兒碎了，立馬就死。

  「這…這位是？」

  「哦，這是我們老闆，你的事他或許能幫。」

  「哦哦…老闆…老闆啊~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啊……」

  千燈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

  「得了啊，別歌功頌德的。一千萬，給就讓你活命！」

  「一…一……一千萬？這……這是不是？」

  千燈拽的二五八萬的，抽著煙，往那胖子孫臉上噴了一口煙。

  「你的命哎？！不，你當你這輩子能有幾條命啊？這也不捨得？回頭命都沒了，你要錢幹嘛？燒紙啊？」

  千燈很少這樣，可能今天心情不好。既然老闆親自談生意，我這個做夥計的怎麼好插嘴。那胖子孫一看就是個視財如命的，當初五十萬都扣成那樣，如今要一千萬……他這得多肉疼啊。

  「行…行！一千萬就一千萬！只要能保住我的命！多少錢，我都捨得！」

  「這就對了，謝秋~」

  「來了。」

  協議達成之後，千燈在那胖子孫耳邊嘟囔了大半天。說的具體是什麼我沒聽見，只知道那胖子的臉色是赤橙黃綠青藍紫，非常好看。

  「知道了麼？」

  「知…知道了…那我，那我就回去了？不是…我這心裡沒底啊，要不……讓這位小元小姐陪我…」

  「她沒空。」

  「我沒空。」

  小元瞧瞧我，我看看她，就這麼笑出聲了。

  「夠了啊，夠了，別沒完沒了的秀恩愛，這不虐單身狗呢麼！這樣，頂身佛這東西不好弄，謝秋你跟他走一趟。」

  「行吧。」

  胖子孫的家，就跟他人一樣招搖。這獨棟的大別墅，這門口的幾輛豪華車。連門口的狗都是名品，這恨不得花園裡全放上錢，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錢。一進屋子，這騷包的設計風格……也不知道是師承哪個…金碧輝煌。咖啡色真皮沙發，地上還鋪個老虎皮，完了紅木茶几上放了一套歐洲茶具。牆上是幾幅瞧不懂的藝術畫，上了樓又看見幾幅狂草毛筆字…

  這風格…絕了。

  「千老闆說了，今兒晚上，那東西會來找我。到時候，我得裝死。」

  「裝死？」

  「對！你得幫我，那東西來了你得引開他。」

  「啊？」

  「不是，這千老闆什麼都沒跟你說？！」

  他跟我說個鬼！！

  我打電話回去，花了整整一個多小時才知道頂身佛是個什麼玩意兒。

  在泰國，有一類人受到人們的尊敬愛戴。他們擁有長久的記憶，一些神奇的能力，甚至是不死的生命。所謂的不死，是指魂魄從身體內脫開，占據另一個身體。以此，繼續存活。這樣的人，就被稱為頂身佛。

  而那個老頭，就是給胖子孫陰牌的人。也就是說頂身佛早就盯上他了，就是耐著性子等，等他的運氣用光走霉運，來占據他的身體。

  千燈在電話里交代了，頂身佛不是本土的東西，雖然知道個大概，但並不能確保一定救下胖子孫。

  「你自己小心點，不行就撤。」

  「那……不管他了？」

  「那東西是他自己招惹的，大不了我拿一千萬給他辦個風光的葬禮。」

  「你這……忒損。」

  胖子孫心裡有事，總覺著時間過得慢。來來回回的在屋子裡轉，轉的狗頭都暈了。

  「我說，你消停點行不行，這才下午六點。」

  「我這命都要沒了，怎麼消停！你讓我怎麼消停！」

  「我說你火氣別這麼大，人火氣大，陽火就旺。你晚上別露餡…」

  「哦…哦對，對對對~我得平心靜氣，吸吸呼~吸吸呼~我睡覺，對！睡覺！」

  「六點？睡覺？！」

  胖子孫這傢伙前兩天一直乾熬著，整宿整宿不睡覺。結果，沙發上剛躺下不到五分鐘，鼾聲比雷都響。因為這貨睡死了，也沒人管我了。我這餓著肚子，耐著性子等啊，終於等到了十一點。

  「我看你沒吃飯，叫了點吃的。」

  「哦，謝謝啊。你們倆不休息？」

  「我們得二十四小時跟著，合同是這麼寫的。」

  凱哥和盧斌跟我吃完夜宵，就到門外守著了。

  十二點的鐘聲，伴隨著我的哈欠聲。胖子孫還在睡，呼吸均勻。我把千燈交代的東西拿出來，封住他的口鼻，給他餵下一粒藥。依照千燈的想法，只要被選上的人死了，就完事了。只是，胖子孫到底是個活人，所以得用點手段。

  吃下藥沒多久，胖子孫的心臟就停了，呼吸也不再有。我湊近，摸了摸他的脈搏。

  「行，就等……」

  「就等什麼…年輕人。」

  我渾身的汗毛都炸起來了，脖子跟水泥似的，僵得根本回不了頭。那東西…或者說，那個人。他的手，拍上了我的肩。那是一隻非常蒼老的手，乾瘦乾瘦的。除了骨頭和皮，剩下的都是老年斑。他下手很重，一下子就讓我跪到地上。

  「小把戲…你要替這胖子？」

  「不…不是…」

  他的手，像是鷹爪一樣，勾住了我肩膀的肌肉。這種疼痛，就好像要深深把肉撕下來一樣。我咬牙忍著，覺得整個手臂都沒知覺了。

  那人鬆開我，平平的，漂浮在胖子孫的身上。

  我終於看清了那張臉，那是一張布滿了死相的臉。鬆弛的臉皮、老年斑、凹陷的雙頰，血紅的……一雙眼。他跟胖子孫鼻子貼著鼻子，張嘴念起了古怪的經文。這聲音像是在敲鐘，震得我站不住。

  這時胖子孫忽然睜開眼，隨後白色的氣就從嘴裡冒了出來。

  魂魄，被吸走了。

  那人掃了我一眼，擰著臉一笑，幾乎讓我渾身的血都凍結。

  天亮之後，我離開了那裡。胖子孫站在門口，目送我走，用那雙……血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