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搶生意的(下)
2023-12-02 02:32:31 作者: 第一嫌疑人
這個對手……不好對付啊。
且不說這錢對閻羅有什麼用,就她這地位身份,我們……也比不過啊。
「瞧什麼呢?你眼珠子都掉出來了。」
「你說,怎麼客人要什麼,萬事屋都有法子給呢?」
「我聽千燈說了,對門是閻羅啊……嗨,這你還不知道呢…陰府里沒進輪迴的魂魄是一種靈,靈可化萬物。你別聽這話虛頭巴腦的,可都是真事。閻羅可不是小角色,她就算是犯了天大的事,法力也還在。用靈為媒介,要什麼沒有啊。」
「那靈被化了,還能輪迴麼?」
「不能,靈化萬物,隨即為空。就什麼…都沒有了。」
「難怪,說她暴虐無度,糟彈劾。」
「閻羅……以前不是那樣的。興許你不信,可閻羅生在陰府……是陰氣所化。她卻是,最純良的。這世間本不在她心裡,她無恨無愛無善無德,是最純美的存在。只可惜……」
「可惜?」
「可惜這閻羅錯付了人。陰府,來來往往多少魂魄,誰跟誰都可能是匆匆一眼。那時還是閻羅主事,遇上了一個魂魄。那是個男子,生前本是個窮苦書生。要說這人也是個良善之輩,只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所以嘛,死的有點早。原本到了陰府,是該安排輪迴的。可前前後後出了些事,就耽誤了。這一耽誤……心態就崩了。」
我皺了皺眉頭,原來陰府也有耽誤的事…
「後來呢?」
「後來,那書生就憤世嫉俗了。對著那些陰差破口大罵、拳打腳踢。這鬧啊鬧的,越鬧越大。甚至還夥同了一眾魂魄,要起義。後來也就鬧到了閻羅前……孽緣啊…這書生一眼就看上了閻羅,而閻羅只是覺得這人有些勇氣。這一場起義就被壓了下來,倆人……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起。」
「那應當是件好事,怎的閻羅會被彈劾?」
「呵,好事。好個屁,這書生何等聰明。他騙了閻羅,利用了這個懵懂無知的少女。讓閻羅成了他的棋子,霸權、暴虐便都是由這書生教唆出來的。可惜了,閻羅當那是愛,一愛……愛了九百多年。她被關入鎖魂燈之時,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一直問,還能不能再看那個書生一眼。」
「那她……怎麼又來了人界?」
「這也得怪大判官心軟,為了閻羅,放了那書生一條命送他入了輪迴。可他到底是鑄下大錯,便在輪迴中做了好幾世豬狗牛羊…這一次,是大判官饒了他的苦楚,使他在一世為人。」
「所以,閻羅是為了來見他。」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鎖魂燈可不是個好去處,裡頭的惡靈若是萬鬼同哭,魂魄就像被刀削一樣,越來越脆弱……直到…徹底消亡。」
「那九百年,閻羅不是早就?」
「別逗了,我說的魂魄是別的魂魄,閻羅本就生在陰府。她身上的陰氣足夠抵擋消亡,只是痛處卻是攔不住的。要我說,她還不如是個普通魂魄。好歹這苦,有個頭……」
我聽完這些,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
小元走後,閻羅忽然到訪。
「我瞧見你在發愁……」
我看清眼前的臉,聞到了一股很清冷的氣息。像是寒風中的腐朽,是死的氣味。
閻羅站在我眼前,手裡端著幾個剛出爐的蛋撻。
「吃蛋撻嘛?」
「額……哦,好。」
蛋撻的奶香味,入口微甜的柔滑,令人心情愉悅。
「他說,甜的東西令人心情好。所以,你現在心情好了嘛?」
「我…我沒心情不好。」
「你有,我看清了。你這裡,難受了。」
閻羅的手指在了我的心口,她碰到的地方……異常冰冷。
我一愣,有些尷尬。
「額……」
可閻羅的臉上沒有別的情緒,那是一種淡然。她的眉宇間,像是有蒼山洱海。她的寧靜,如同山川冷河。她的眼睛在陽光下有一種淡淡的白,白的幾乎透明。可我能看見其中的溫柔,能瞧見她正看著我。全心,且全意。
「別難過……你瞧天氣多好。這上頭真暖,不像陰府,不像鎖魂燈。哪裡到處都是黑漆漆的,陰冷冷的。沒有花香,沒有鳥叫。沒有蛋撻,好無聊。」
她說的很平靜,聲音沒有起伏。可我知道,她的痛令人揪心。
「所以,你想留在這裡?」
「不,我只想見他。」
「只是為了見他?」
「對。我問過了,這一世他是人了。我知道人界需要錢,所以……我給他想辦法。他以前很窮,窮到吃不起飯,所以……餓死了。這一次,我可以讓他過上好日子了。只要過上好日子,他就不會難過了。」
「閻羅…」
「別叫我閻羅,這個名字一點兒也不好聽,我不想叫這個名字。」
「那……」
「你叫我阿月吧,他喜歡叫我阿月。」
「好,阿月。」
「對不起啊,我好像搶你們的生意了。我算過了,再過七天他就會路過這兒。我只要把錢給他,我就回去。」
「回鎖魂燈?」
「恩……」
「為什麼?」
「因為我犯錯了啊,犯錯了就要受罰的。我待了……恩…九百年,還有…還有多久呢?反正,我會留在燈籠里的。我知道,陰府現在很好。大判官他們盡心盡力,那就好了。」
「那你呢?鎖魂燈中萬鬼同哭,你就這麼一日日的苦熬?」
「不苦啊,一點也不苦。我錯了,所以受罰。這是天理循環,我知道的,可清楚了呢。」
我看著她在我面前笑,逆光之下,那是絕美。
一個少女,又像是一個女孩、一個女人。她的身上,有我不懂的東西,但是令人心疼。
入夜,我看著閻羅帶著殭屍出去溜達,這次我打了招呼。
「遛彎?」
「恩,他們待的久了,腿腳就不好了。」
「你養的?」
「不,是客人的。那是個趕屍人,我替他照顧幾日。一天能有四五百呢~」
「照顧這些東西,才四五百?」
「怎麼了?我要價高了?」
「你啊……是要價低了…這種東西,怎麼也該四五千吧。」
「啊…這樣啊,哦……可是人家也挺難的,就算了吧。反正,別人也可以給我錢的。只要有,多或者少都沒有關係。」
「你現在有多少錢?」
「恩……大概,幾萬?」
我看著她,她坐在殭屍的肩膀上,拿著根竹竿逗他們。左邊一下,右邊一下。時不時,發出銀鈴一樣的笑聲。她赤著腳丫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晃悠著。
「你瞧,多好玩。」
「你開心就好。」
我入睡的時候,還能聽到外面傳來輕盈的歌聲。那是一種說不出的調子,很輕很悠揚,很古老很滄桑。那種聲音,配上一個少女清澈的嗓音,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空靈。
『風以來,雪已去,苦等苦等無盡頭。月已明,水東流,不哭不哭等歸人。良人走,良人來,來來去去心已死。愛何難,愛何易,生生死死難忘懷。』
七日後,大判官攜幾名陰差駕臨六道交換所。
「真是……勞煩了。」
「無妨,閻羅只是個姑娘,陰府也要如此陣仗?」
「這……到底是閻羅,我等若是請不得,還需……」
「知道了。」
我瞧千燈的神情,滿臉的不耐煩。興許……他也不願讓閻羅再回鎖魂燈。
「來了!」
這一聲,我們齊刷刷幾雙眼睛都看了過去。那是個很溫和的男孩,穿著米色大衣,裡頭是黑色衛衣。他的手裡捧著一本書,坐在咖啡館靠窗的座位,如同一幅靜止的畫,賞心悅目。閻羅今日換了一件白色連衣裙,如此冬日寒風卻依舊赤足前行。她的腳尖輕輕的吻過那路,像是一隻蝴蝶翩翩起舞。她站在那裡,給了那個男孩一個微笑。隨後,她留下了滿滿一袋錢,一個瞬移就到了我的面前。
她的雙頰有些微紅,咬著自己的唇,揉捏著自己的裙子。
「我今天漂亮嘛?」
「漂亮。」
「是嘛…那就好了。判官,我們回去吧。」
大判官從一邊的桌底下爬出來,訕笑著。而白炎沒多話,只是舉起了鎖魂燈。黑色的火苗竄了起來,整個屋子溫度驟降,我呼出的氣成了雪白。燈籠上,黑色的字像是活了過來,變成鎖鏈纏繞在閻羅的身上。
將她一點點,拉了進去。
隨著鎖魂燈熄滅,白炎抹了一把額前的汗。
我們誰都沒說話,只是彼此點頭就各自離去。
那夜的歌聲,終成絕唱。
『風以來,雪已去,苦等苦等無盡頭。月已明,水東流,不哭不哭等歸人。良人走,良人來,來來去去心已死。愛何難,愛何易,生生死死難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