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死亡話劇（下）

  牆上的開關有兩個已經壞了，只能打開床頭的一盞小夜燈。

  阿強沒說話，關了窗，從衣櫥里取了一床被子。

  「這裡，以前住的是？」

  「死人。」

  阿強簡單收拾了下，就離開了。我坐在床上，見床頭櫃抽屜半開著。好奇之下，我就拉開了抽屜。裡面是一個相框，照片上是一個長相平凡的年輕男人。穿著西裝，笑容燦爛。照片有被撕裂的痕跡，從殘留部分的服裝看，應該是個女人。但話劇中也存在反串，所以性別並不好分辨。照片右下角是拍攝時間，大約是一年多以前。

  電視的電源開著，可遙控器卻沒有反應。無聊的我，只能在床上躺著玩手機。

  因為外宿，自然少不了被小元一通電話轟炸。

  「是是是……是我錯，沒穿羽絨服也沒帶傘…好啦…明天一大早我就回去……？排骨湯？不用了……額，好好，我回來喝回來喝。」

  電話還沒掛，我發現電視的黑色屏幕里似乎出現了一個影子。我揉了揉眼睛，那影子又不見了。我掛了電話，覺得有些睏倦，就睡了。

  半夢半醒之間，我突然渾身一震惡寒。迷迷糊糊裹著被子坐起身，發現窗戶打開著，一些不知是雪花還是雨點的東西飄了進來。我記得……阿強出去的時候，窗戶……是關上的。沒容我想明白，那個電視忽然亮了起來。畫面是話劇院二樓的視角，舞台上正排演著那出威尼斯商人。畫面是灰色的，沒有聲音，有著一種無名的詭異。隨後，畫面漸漸扭曲，在巨大的雜音中，一個人出現在電視中。

  「啪！」

  小夜燈突然亮起，一切回歸寂靜。

  衣櫥的門慢慢打開，黑色的縫隙之中一隻手伸了出來。

  是一隻……女人的手。

  如果，是普通人…

  可惜，我不能算是個普通人。這些詭異恐怖的景象，都是人為，因為這個房間裡並沒有魂魄的氣息。所以，是有人想嚇走我。而從剛才短暫的接觸來看，想這麼做的有兩個人。少言寡語的劇務阿強，還有那個高傲的安娜。但，讓我離開的目的是什麼，可能就要問問他們自己了。

  「出來吧，別裝神弄鬼了。」

  周圍一片寂靜，隨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衣櫥中走出一個白衣黑髮的女人，手指上還帶著青灰色的假指甲。而阿強則從窗外爬了進來，他的羽絨服已經濕透了。女人摘了假指甲，脫下假髮，果然就是那個女一號安娜。

  她倒是一點也不歉疚，坐在書桌上就抽起了煙。

  「行，算你小子膽大。就這樣還那麼鎮定的，你算是頭一個。」

  「看來鬧鬼的戲碼不是第一次演。」

  「……你不需要知道這些，明天一早就走，這裡的事你不要插手。」

  「所以……三個夏洛克出事，是你們的手筆？」

  安娜冷笑了一聲，沖我吐了個煙圈。

  「我不會殺人，再說了……那種貨色不值得我髒了手。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報應。」

  我揮了揮煙，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了相框。

  「一切，跟這張照片有關吧…被撕掉的部分就是你，是不是？」

  安娜沒說話，只是看著我手裡的照片，那種神情非常落寞。阿強皺眉，手裡亮出了匕首。

  「讓你走就走，再多話……就怕你走不了。」

  安娜嘆了口氣，擺手讓他出去。阿強不太情願，顯然不放心安娜。不過，最終他還是離開了。屋子裡只剩下我跟安娜，她去了浴室把臉上畫的東西擦了個乾淨。露出非常柔和乾淨的素顏，她對我笑了笑，話語間沒了那股高傲和冷漠。

  「吳剛是被害死的，那三個夏洛克都有份，當然……還有團長。」

  「劇院二樓柱子上的花是你放的，是不是？」

  她詫異的看著我，隨後苦笑著點了點頭。

  「威尼斯商人，就像是一年前的現實，真的是……一模一樣…」

  以下是安娜的自述……

  ——

  話劇團最初的團長是吳剛，他……是我的戀人。吳剛家裡很富裕，父母都在國外。他不抽菸不喝酒，也沒什麼別的嗜好，就是個話劇迷。他拿了一大筆錢，辦這個話劇團只是因為他自己喜歡。而我，是他的第一個團員。他來找我的時候，我不過是個群眾演員。沒角色，只是參加綜藝節目負責鼓掌微笑的群演。

  我都不知道他看上我哪一點……

  他說我的演技有靈魂，鼓掌觀眾而已……有什麼靈魂，真是個傻子……

  後來，劇團又有了其他人。表面上，話劇團一片和睦。可背地裡……卻是各打各的小算盤。那個姓柯的，看我的眼神讓我噁心。而其他幾個，對吳剛冷嘲熱諷，覺得他一沒專業知識、二沒有演技，不過是個出了錢的小開。於是，他們聯合把吳剛從團長的位置上拉了下來。那之後，姓柯的成了團長。他開始肆無忌憚，對我動手動腳。

  有一次…甚至還叫了那個成風一起……

  我不是忍氣吞聲的人，就把這事告訴了吳剛。

  於是…吳剛就撤資了，他要解散整個話劇團，他要帶我走。

  當然，這件事遭到其他人劇烈的反對。吳剛心軟了，畢竟這些人靠話劇團吃飯。他在善良和正義之間搖擺，甚至還為他們的未來著想。他甚至打算，留下一筆錢給話劇團，只帶著我走。

  可這些人……這些豺狼。

  他們聯手……殺了吳剛。

  威尼斯商人是吳剛最喜歡的話劇，於是……姓柯的就下了個圈套。他讓吳剛飾演男一號安東尼奧，把割肉的道具小刀，換成了真的。他們，他們就當著我的面，做了那樣的事…

  最後，這件事被當成是意外，不了了之。

  他們厚顏無恥的占有了話劇院，甚至還肆意揮霍著吳剛留下的錢。

  阿強以為那把小刀是他的過錯，追悔莫及。直到那天……

  那天姓柯的喝多了酒，跟成風他們說起了……說起了我的事，他們乘我睡著，給我拍了……以此作為要挾，讓我乖乖留在話劇院。阿強偷聽到了，跑來問我。我知道，我知道他一直都喜歡我。他只是……只是沒膽子說。吳剛死了，我沒了依靠。他是唯一，真正對我好的人。我就一五一十，什麼都告訴他了。

  ——

  「所以……你們聯手，殺了兩個人…成風僥倖活下來，卻癱瘓了。下一個呢？下一個目標是柯團長麼？」

  安娜笑了笑，一手支著下巴。

  「不，我說過了，他們不值得我髒了手。他們的死，是報應，是吳剛對他們的報應。」

  「你……見到吳剛的魂魄了？」

  「對…他還在，他一直都在我的身邊。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在劇院二樓的柱子上。他告訴我，他很後悔，後悔自己那麼善良。後悔自己……害了我。可說這一切有什麼用呢…他已經死了，我以為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什麼也做不了。可我錯了…他狠狠的報復了那些人。我只是花言巧語的誘惑他們，這些人就排著隊去搶夏洛克的角色。他們一個個，都是那麼急著去死。現在……還差一個，只要姓柯的死了……這一切就結束了。」

  「所以，你要我走。」

  「對，不管你是真能看見也好，吹噓的也好，你都得離開。這齣戲最後的結局，我不想牽扯外人。我也不希望，有人妨礙我們。」

  「知道了，明天一早我會離開。你們的事，我不會插手。」

  安娜一愣，嘴微微張大，似乎沒有想到我會答應的如此爽快。

  我也沒想到，我會這麼爽快。

  第二天，我依照諾言一大早就離開了話劇院。安娜和阿強在二樓的窗前瞧著我，沖我揮了揮手。而柯團長的臉色卻是非常難看，話語間也是惡語相向。

  「什麼六道交換所，不過是騙人的！你到我們這兒騙吃騙喝，到頭來居然不肯接我們的生意。哼，無膽小人，你等著，我要投訴你！」

  霍編劇的臉色也不好，只是一直忍著，沒說話。

  而程東饒有興致的看著我，我有一種直覺，這個男一號不簡單。

  我離開了話劇院，一個人坐車回去。

  『世間正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天理循環。』

  千陌的聲音一如既往，冷冷的。

  『這事結束後，吳剛會怎麼樣？』

  『那是陰府的事，與你無干。』

  我嘆了口氣，結束了跟這位大神的費力對話。

  回到六道交換所，迎來小元劈頭蓋臉的一頓罵，當然還有那一碗等了一夜，如今還依然滾燙香醇的排骨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