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微笑惡魔（上）

  「哥哥，你看這個。」

  最近我對這句話有點……過敏。

  曈曈自從在網絡上找到十大禁片連結後，就成了一個難辦的網癮少年。本身座敷童子不用睡覺，於是她就跟二十四小時連結網絡的電腦主機一樣。還匹配了十萬個為什麼屬性……

  「哥哥，長得好看犯罪就沒問題了嗎？」

  「這是什麼理論……等等，你不要看這種奇怪的報導啊…嗯？我看看，因升學焦慮，學生拔刀怒砍老師二十七刀。二十七刀？就因為考試不及格？這是顆玻璃心啊……」

  「哥哥，什麼是玻璃心？」

  「就是自尊心很脆弱，承受不了壓力。你看玻璃就是脆弱的，是易碎品。」

  「不全是，哥哥知道魯伯特之淚嗎？」

  額……那是什麼…

  「魯珀特之淚，熔化的玻璃在重力下自然滴入冰水中，形成的如同蝌蚪狀的玻璃淚滴。它有著奇妙的物理特性哦，淚珠本身比一般玻璃堅硬很多，能在8噸壓力下不碎呢！啊～但是呢，要是抓住其纖細的尾巴、稍微施加一些壓力，那麼整顆玻璃淚就會瞬間爆裂四濺、徹底粉碎。是很有趣的東西呢～」

  額……我頹廢的捂住腦殼。這些年，我學的還不如這丫頭一周上網學的多。

  要不，我也當個網癮中老年算了。

  「哥哥，你覺得這個人好看嗎？」

  我專心研究了這個陰鬱的高中生，要說好看…可能現下的女孩會更喜歡這樣的長相，偏陰柔俊秀……

  「再好看，犯罪也不能原諒。」

  「這樣啊，嗯，好的。」

  曈曈關掉了網頁，掰著手指頭數時間。她耐著性子等的，是元祖宗的豚骨拉麵。

  小元最近戀愛了，大概……畢竟一個女孩突然拼命鑽研廚藝，應該是為了某一個人。但是，元祖宗的戀愛人選……想不出來，好在意……

  是誰那麼倒霉……

  「喂！吃麵！」

  我皺了皺眉頭，聞到了一種奇異的味道，絕對不屬於面的味道。黑暗料理界又添新人，可喜可賀……

  「不了吧，我早飯吃的晚，這會不餓。」

  「你吃不吃？！」

  「吃吃吃。」

  一晚上，因為那碗面，我幾乎在馬桶上度過。然後在鏡子裡，見鬼。一個女孩的頭，從鏡子冒了出來。

  黑色的頭髮，糾纏在臉上，一雙白色的眼睛從縫隙里漏了出來。就像是，被蒙上白絲的玻璃珠。她身體，一點點從鏡子裡擠了出來。

  支離破碎。

  她身體的肉塊跟鏡子摩擦，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就像是手指甲，刮過玻璃的聲音。這種聲音，讓牙齒跟著發酸。

  她的身體一塊塊掉落下來，洗手池裡滿滿當當。就像是果凍，軟軟的堆積在一起。彼此之間擠壓，血水緩慢的順著洗手池的弧度，滴滴答答落入黑色的洞口。

  我伸手，扶開她臉上的頭髮。

  剩下的是半張臉，頭髮和頭皮半掀著，下面血肉模糊，血液還在緩慢流淌冒著一種熱氣。

  「你好。」

  「你誰啊？！」

  「哦，我是喬丹丹。」

  ——

  喬丹丹最後悔的事，就是去見了那個人。

  喬丹丹今年十四歲，叛逆期，總覺得爸媽什麼都要管。她想要自由，想要一個人去詩和遠方。

  擺脫學校的煩人考試，擺脫沉悶的家庭，喬丹丹想要一個真正的朋友。她想要的，是三觀相合，是成熟穩重，懂得包容和寬容。哪怕兩個人，什麼也不說，都不會尷尬的朋友。

  或者……男朋友。

  喬丹丹想要的，就是一個可以寵她、理解她、永遠幫著她的人。而她，在網上遇到了。

  伯爵，是喬丹丹心裡的一切。

  那是一個非常有風度的男人，伯爵的一切都讓喬丹丹無法自拔。他的每一次晚安，每一次關心，甚至是他每一次上線都讓喬丹丹欣喜若狂。

  伯爵是個遊戲高手，無論是王者榮耀還是第五人格，吃雞也好卡牌也好，伯爵都是歐皇。當然，這跟他巨額的充值也脫不開關係。

  一個在遊戲裡一擲千金，只為搏佳人一笑的人。謙遜有禮，幽默風趣，卻……並不粗俗。沒有那些毫無意義的葷段子，也沒有那種過分無理的要求。

  哪怕一個親吻的表情，也會讓伯爵不好意思。

  喬丹丹無數次幻想過伯爵的臉，但午夜夢中，那張臉總是空白。她太想知道了……網絡上，沒人知道你是一條狗。那麼伯爵呢？慷慨的紳士背後，也許是個髮際線堪憂，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糟老頭。

  喬丹丹每一天，在伯爵的聲音中沉醉。她越來越迫切的希望見到伯爵，成為他的唯一。

  哪怕她只有十四歲。

  是的，她愛上了伯爵，愛上了這個謎一樣的男人。她想成為他的，做那個唯一。

  「伯爵大人，我可以看看你嗎？」

  喬丹丹發出這條語音時，心裡的悸動像是裝了擴音器，無法隱藏。

  「如果，你希望。」

  「我希望。」

  「那好。」

  在攝像頭一陣長久寂靜的黑暗後，一張帥氣陽光的臉出現了。淡金色的頭髮和那雙溫柔的藍眼睛，都預示著伯爵的血統。

  「希望你不會介意，我是一個來自異國他鄉的人。」

  「不，完全不，你那麼好……而我卻很平凡。」

  「不，你是我心上的人，外表只是一時的，契合的靈魂才是永久的。」

  那天之後的兩個月里，喬丹丹每天都跟伯爵語音視頻聊天到凌晨。

  「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網絡讓人的距離很近，可我總覺得你很遙遠。你哭泣難過，我卻不能擁你入懷。你生病，我只能擔憂卻無法陪伴。你還沒有成年，我無法帶你去承諾一輩子的殿堂。但，請讓我照顧你，相信我，我可以給你想要的幸福。」

  喬丹丹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她被這個伯爵迷失了心智。

  她想要跟伯爵在一起。

  這個念頭，糾纏著她，另她無心學業。成績，一落千丈。而她的父母，只會打罵、埋怨。沒有人關心她，他們在乎的只是那個成績，只是那個數字。

  「伯爵，我想離開了。」

  「好好的道別，我會帶你走。」

  於是喬丹丹好好的瘋了一次，撕毀試卷、燒掉作業本、將自己討厭的人狠狠罵了一頓。

  她逃學，一個人看夕陽。一個人在夜晚，坐在街邊的便利店看雨，寫下自己十四歲微雨的心境。她一個人，去吃第二份半價的甜品，舔乾淨所有的巧克力醬。

  她將媽媽生日送給自己的吊墜賣掉，買了自己喜歡的哥特風皮質手鍊。一個三千五，而另一個只有三十五，可她喜歡……她喜歡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嘛？

  剩下的錢，她在遊戲城裡瘋玩了一個下午。跳舞機、抓娃娃、開賽車，瘋狂帶來的歡樂，讓她飢腸轆轆。她一個人，支付了兩百二十元，吃了一頓豪華的自助餐。

  燈光下，穿著考究的服務生走來走去。喬丹丹想起了伯爵，想起了他低調的優雅。他的手，又細又長，握住紅酒杯的樣子一定讓人痴迷。

  吃到扶牆出來的喬丹丹看了一眼手機，四十七個未接來電，還有無數簡訊。可內容，不過是威脅、責罵。

  「你要是十一點前再不回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你幹什麼去了？！」

  「你的老師來電話了，我都知道了，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你太令我失望了！」

  喬丹丹笑了笑，毫不在意。

  她走進了一家珠寶店，用身上剩下的錢為伯爵買了一枚戒指。不是很名貴的東西，確是他最喜歡的。

  然後，她向著自己的幸福前行。

  只是，她不知道，那也是她十四歲生命的終點。

  等喬丹丹醒悟的時候，她已經死去，她看著那個被她期望的男人，將自己分割、拋棄，就像是垃圾。

  她感到悲哀，為自己的幼稚和愚蠢。她就那樣看著自己，看著一塊塊的自己，看著父母為此心碎瘋癲。

  她只有十四歲，還有太多的開始，卻已經永遠的結束了。

  更可悲的是，喬丹丹對伯爵居然恨不起來。她痛恨懦弱而無能的自己，始終徘徊不願意跟著陰差離開。

  然後，她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一個跟她十分相似的女孩，另一個被伯爵迷惑，走入深淵的女孩。喬丹丹在伯爵的屋子裡，不停出入，想嚇走那個女孩。卻未能如願以償……

  伯爵會留下這個女孩，直到下一個周天。這個女孩，只有四十八個小時了……

  喬丹丹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所以，她來到了這裡，六道交換所。

  她犯過的錯，不該重演，那樣的伯爵不值得！

  ——

  「代價是輪迴。真好，我可以繼續逃避永遠不面對這個世界。但是，我想看看伯爵的下場。所以，暫時留在這裡。請多指教……」

  「先……把眼珠子按回去，好吧？」

  「哦～沒事，你習慣習慣就好。」

  隨後喬丹丹消失了，我的腦神經一直突突，一秒鐘也沒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