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見古天文（下）

  「古叔……古天文，為什麼要殺人。」

  稱呼上的改變，也算是我的一種決心。我親眼見過活屍，見過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那些都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就算，他們真的傷天害理，也不該由古天文來了結。淨空道長的話，讓我很在意。他說古天文將那所大學變成了祭壇，那麼……他用這些活屍來祭祀什麼？人、鬼、或者是別的…跟墨重或是白若又有什麼關聯呢。我緊鎖著眉頭，企圖理清思路。

  「想知道其中緣由，看來，只能去問古天文了。」

  千燈一改吊兒郎當的模樣，換上了一身青色長衫。木簪束髮，腰間一柄劍。長發飄飄，額間黑曜石閃爍。他的手按在劍柄之上，那劍身顫動，隱隱發出龍吟。劍鞘之上，黑色花紋浮現，一條龍吐息翻滾遨遊其間。他嘆息一聲，抬頭望天。

  「我到底還是保不住巫醫一脈，真是愧對了…」

  我很少見他這樣，面色沉重、神情肅穆。

  小元今日一反常態，白日也無眠。她瞧瞧我，又看看千燈，眼中滿是狐疑。

  「古天文…古叔……總覺得這名字有幾分耳熟，是我……認識的人嗎？」

  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看向千燈，誰知這人怕麻煩也不願解釋，雙袖一甩上了院中房頂，瞧風景去了。好嘛，這麼大一個難題，他也好意思丟給我一個人。

  「小元，有些事你記得不清楚。古叔原是六道交換所的夥計，與你我一般。只是如今…」

  「如今變壞了，所以你們要去殺了他，是不是？」

  「算是吧。」

  「哦，原來如此。那就去吧，既然是該死的，那死了也沒什麼。我當你這兩天唉聲嘆氣的愁什麼，就為這個？」

  我不禁苦笑，她是忘了古叔，如果不是因為失憶……她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哥哥？」

  「怎麼了瞳瞳？」

  「哥哥要是為難，瞳瞳去。瞳瞳不會手下留情，也不會難過。」

  我揉了揉瞳瞳的頭髮，嘴裡有些苦，卻不得不笑了出來。我這人，當真那麼好懂？

  入夜，依千燈的說法，我們要在子時，也就是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將祭壇毀去。因七乃是一個陰數，昨日千陌毀去一個活屍，另這個祭壇缺失了力道。所以，今夜古天文必然會再補上一個，一旦成七陣法大起。倘若此事與墨重白若有關，那這祭壇之力，就詭異難測了。所以，陰七之數不可成，若是古天文拼死相逼，那就……

  「活屍、陰七，墨重能給的不過是古天文一具陰身，好讓他守在他兒子身邊。可陰身邪毒，成了也未必能控制得了。難不成……難不成是陰身已成，以祭祀之法獻祭活屍，聚集屍氣保其不腐不化，好徹底掌控？當真是一把好盤算，若真是如此哪怕古天文真的守在兒子身邊，他也遲早會害死那小子。陰身、屍氣，都是極其兇險的，哪一個是活人經得住的？真是……關心則亂。」

  我微微皺眉。

  「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古天文這般作為，是換不得他想要的？」

  千燈劍出鞘，龍吟之聲陣陣，他看著我冷冷道。

  「一個存有陽氣的活人，日日被一個陰身裹著屍氣的追隨。你覺得多硬的命格才能長命百歲？凡事有利必有弊端，古天文以為一具不腐不壞的陰身可讓他與兒子相守一生，卻忘了他的兒子成不成受得起。豈不是關心則亂，但古天文亂，墨重可不會。墨重必定是知道的，卻未告知、未勸阻，又是打著什麼如意算盤…看來今夜，能見分曉了。」

  千燈的劍忽然朝我刺了過來，我震驚之下忘了躲避，被劍尖刺中右肩。眼看著劍端沒入，我卻不覺得疼。反而是血，像是掙脫了身體一般順著劍倒流了出去。血流過龍紋，亮起了黑色妖異的光芒，片刻消散。

  「今夜兇險，你本可不去。可我卻擔憂墨重他們藉機對你發難，你還是與我一起也好有個照應。你體內禁錮已除，如遇危機，千陌便能輪轉而出保你性命。」

  我伸手捂住右肩，明明一手的血，卻覺得這血不是熱的。而是，冰冷。

  子時，我們二人瞬移到了操場。此刻，此地猶如人間煉獄。六具活屍肆意爬行，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血像是潑出來的墨汁，到處都是。活屍的口中，利齒閃著寒光不停的撕咬著一個女孩。女孩的白色羽絨服已經成了破布，四處飄散，她的身體被咬的千瘡百孔。可她，還活著。這些活屍啃食血肉，避重就輕，有意如此折磨。

  皮肉撕裂之處，筋脈相連，女孩悽厲的慘叫響徹天際，令人不忍。

  千燈唇一抿，搶上幾步一劍穿了那女孩的心臟，結束了她的苦痛。

  那六具活屍依舊瘋狂，丟了口中的餌食，狂暴起來。利齒急射而出，帶起一陣煙塵。它們快速的移動，足尖點地發出一陣陣詭異的嚓嚓聲。一股腥臭的味道，漸漸飄散開來。活屍們紛紛裂開，猛地衝著千燈撲了過去。千燈眼神一變，踏著活屍而起，手中長劍爆出銀色劍花，如豆大急雨將那些活屍狠狠釘在地上。

  活屍們紛紛發出嚎叫之聲，如月夜狼群一般。突然，古天文在活屍中顯出身形，卻不再是以往的紙紮之軀體。是一具健碩的，有血有肉的身體。

  「你果然的了陰身，你為一己私慾如此殺孽，是斷然容不得你了。」

  「人活一世，若不為己，天誅地滅！」

  兩人頓時纏鬥在一起，古天文早不是那般年邁老弱的模樣，他手中動作連連，竟從口中噴出黑色毒霧。霧氣中，無數鬼蟲飛出，振翅之聲如同海浪此起彼伏。那些活屍像是丟了魂魄，一時間迅速吸入毒霧膨脹，隨後……

  「嘭！」

  一具活屍腹大如球，最終爆裂開來，只剩原地一灘渾濁腥臭的黑水。

  千燈避之不及，被水濺到手背，手背上一大片血紅的灼傷之痕立現。

  我捂住口鼻，心中焦急，卻無能為力。縱然是千燈，也著了那活屍的道，我此刻若是逞英雄只會成為累贅。

  『千燈為善神，心純靈潔，最怕這些陰腐污穢。活屍都是人所化，又滿是愛恨嗔痴。這古天文，是算準了對付他。』

  「你還站著說話不腰疼，那是你兄弟，你就干看著？」

  『你如今不可憐古天文了？』

  我一愣，咬牙不語。

  『若是千燈，古天文興許能得個好死法，可若是我……他什麼也不會剩下。』

  「古天文這樣活著，倒不如死了。」

  『好。』

  我最後看了一眼與千燈糾纏在一起的古天文，想起了他在六道交換所中打掃整理的模樣。隨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千陌輪轉而出，動了動四肢，原地驚雷一般沖了過去。他與千燈兩人配合默契，雙雙強攻，一時竟將古天文逼至死境。活屍紛紛為千陌所殺，他的劍雷霆萬鈞，連灰也沒能剩下。千燈劍法高超，只是消去活屍首級，便將那些亡者魂魄送入往生。

  古天文毒霧散盡，驅使鬼蟲將自己包圍。他的右臂被砍下，血如泉涌。可他不知疼痛，竟是一步也不退。他口中巫歌聲起，血離開他的身體在空地之處匯集。一個鮮紅的符號，在地上顯現出來。千燈一愣，搶上前去，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所阻隔。千陌口中一道雷光，橫掃過去勢如破竹，卻也只是切開了一道口子。血河緩慢流動，其中一個白衣女子赫然而立，她身邊笑盈盈站著的，正是墨重。

  「二位許久不見，卻是沒什麼長進。」

  墨重話音一落，血祭已成。血流加速朝那白衣女子涌去，結成一個小小血球，被她一口吞入腹中。

  那是……白若。

  白若如同重生，退去死氣陰冷，就像是…再世為人一般。唇紅齒白，明眸嬌笑。

  「祭壇竟是為了白若，墨重你果然好計謀。」

  「好說。」

  古天文此刻已形同乾屍，他瞪大了眼睛，只來得及說一個字。

  「為……」

  隨後如同頑石風化一般，淪為塵埃。

  古叔！我一時間怒上心頭，恨意驅使著我與千陌輪轉，這一次……是我提著劍朝墨重劈去。只可惜，我不過是個凡人，被他輕輕一推便摔出十來米。

  是墨重，是這妖道騙了古叔。他利用古叔愛子心切的執念，騙他養陰身、控活屍，最後以這些陰氣、屍氣、血肉來養白若。他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幫古叔和兒子相守一世。

  我不甘心的趴在地上，嘴角咬出了血，咆哮了一聲。

  「墨重！」

  可墨重只是沖我一笑，抱起白若就離去了。千燈收了劍，來扶我，被我一把推開。

  「你不是混沌的神麼？你不是很厲害麼？六道不都是你掌中玩物麼？你怎麼不殺了他！！」

  千燈沒有回答，只是一擊將我打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