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見古天文（上）

  「你？可別心慈手軟，說到底姓古的也算你的夥計…」

  「既傷天害理，那也怨不得我了。」

  下午的時候，一個道士來鋪子裡做客，是千燈親自接待的。那道士看起來仙風道骨，有一種不怒自威。跟墨重那個邪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白眉、白髮、白道袍，一根銀色的浮塵沒有一絲雜色。他只是背手而立，就令人頗有見仙之感。老道士笑著眯了眯眼，見我的時候眼神微微一變，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們二人一下午都在屋子裡，我端茶遞水之間聽見了古這個字…興許，這老道士來與古叔有關。我想問，卻又不好開口。

  這二人一直聊到夜裡。

  「謝秋，去點個胖哥倆蟹肉煲。」

  「行。」

  我拿著手機點外賣，看著菜單里的雞爪、大蝦、排骨有些猶豫，不知道老道士吃不吃這些東西。

  道教是中國本土宗教，以"道"為最高信仰。道教在中國古代鬼神崇拜觀念上，以黃、老道家思想為理論根據，承襲戰國以來的神仙方術衍化形成。東漢末年出現大量道教組織，著名的有太平道、五斗米道。祖天師張道陵正式創立教團組織，距今已有1800年歷史。道教為多神崇拜，尊奉的神仙是將道教對"道"之信仰人格化體現。

  道教弟子大致可以分為信士、居士、道士、法師四類，民間道教人士還有方士、術士、隱士等。我記得道教中人有四不吃，牛肉、烏魚、鴻雁、狗肉。這些雞爪、排骨應該無妨。想著，我又加了些素菜，免得太過葷腥。

  吃晚飯的時候，老道士與我們同坐。這飯吃的我食不知味，千燈倒是無所謂，該喝酒喝酒，該胡扯胡扯。可小元和瞳瞳明顯乖巧了許多，想來這老道士是有些真本事的。吃過飯，老道士沒急著走，倒是拉著我閒聊起來。

  「小友面色不佳，可是近日有煩心事？」

  「沒……沒有。」

  「小友何必自欺欺人…」

  我心裡壓了許多事，如今要我說出口，我竟張不了嘴。我沉思片刻，還是想問問他今日來是否因為古叔。

  「古天文凶靈殘害世間，罪孽深重，容不得他再猖狂。」

  我一下子站起來，聲音也拔高了許多。

  「不可能，古叔不會的！」

  老道士捏了捏鬍子，不怒反笑。

  「小友信的，是往日的古天風，可如今……不可同日而語咯。你若是不信，老朽帶你去親眼看看也無妨。如何？」

  這老道士言之鑿鑿，我有些動搖…千燈從身後來，按住我的肩膀，聲音不喜不憂。

  「你若是不知其中緣由，日後必會與我心存芥蒂。謝秋，你去吧。勞煩淨空道長，我的夥計就交託你了。」

  淨空道長一笑，做了個禮。

  「好說，好說。」

  我出門時，腳下猶如千斤重，步子也比往日拖沓。我究竟怕什麼？

  「小友不必憂心，今日只當是一游，寬心便可。」

  「好。」

  淨空道長浮塵一收，空中虛浮起一朵雲。這雲看著像是大團的棉花，我見淨空道長腳下一蹬便立於雲朵之上，如履平地。我試著拿手捏了捏，結果抓了個空。這要是飄出去一陣大風，我摔下來估計就成肉泥了吧。

  「莫慌，既答應了那位，自不會讓小友傷著半分。」

  我笨手笨腳的爬了上去，發現這雲跟棉花一個觸感，只是軟綿綿虛虛實實的，實在站不穩。

  「小友坐下便是。」

  隨後，我體會了一把騰雲駕霧。

  這麼大一團雲，速度倒不慢。身邊是冷風呼呼，吹的我頭殼疼。下頭是高樓大廈飛速略過，看久了眼睛疼。看來這仙人也不是好當的……

  一路冷風，吹的我脖子裡跟冰窖似得。手指頭更是凍得沒了知覺，腿也麻了。到地方了，我居然半天站不起來。

  「小友，莫急。」

  淨空道長手中浮塵一揮，一股暖流拂面而來。我竟聞得鳥語花香，恍惚間就這麼下來了。

  這地方，是一所大學。

  而我們正好落在操場的正中央，四周寂靜空無一人。塑膠的跑道帶著一種詭異的紅，就像是血液凝固的顏色。奇怪的是，我似乎真的聞到了血腥氣。

  我眯著眼睛，勉強在黑暗中四處查看。在跑道的盡頭，一個人影正在奔跑。似乎，是個男孩。

  他腳下踉蹌，摔倒後，爬起來繼續跑。他不時朝身後看，就好像……見了鬼。

  等他靠近，我才看清。

  他的眼睛、嘴……都被訂書針裝訂起來。血順著那些針眼，流淌著……這幅滲人的景象，令我瞬間血液冰冷。

  他被追趕著，發出一陣驚恐的嗚咽聲。我想伸手去扶，卻被淨空道長攔下。

  淨空道長對著我，搖了搖頭。

  「眼前所見，並非真實。小友，你且看仔細。」

  我一愣，回頭。那個男孩，突然變出細長的手腳，整個人像是蜘蛛一樣順著黑影爬行。他就像是蛇蛻皮一樣，露出了條理分明血肉模糊的肢體。

  一整層的皮，軟綿綿的攤在地上，混合著血和別的什麼東西。那個男孩，或者說那個怪物……他突然將臉對準了我，整個頭顱兩側裂開，利齒橫生。

  「這是……」

  「這是活屍，慘死後不願離開屍身而凝聚成的。早已不是活人，而是一個怪物。且讓老朽，送他往生。」

  淨空道長手上結印，指尖生出無數道淡金色光柱。黑夜中，這光里點點浮現出字來。

  大宗伯之職，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之禮。其天神有昊天上帝，日月星辰，風師，雨師，地有社稷，五嶽，山林川澤，四方百物，人鬼則祭祖先也。

  隨著淨空道長渾厚蒼勁的聲音，這些字緩緩浮在空中，像是一張溫柔卻嚴密的網，緩緩將那個活屍包裹。看起來柔和的網，對那具活屍卻像是地獄的業火一樣滾燙。

  活屍被觸碰到的地方，發出肉類被滾油煎炸的聲音。更令人作嘔的是，空氣中散發出一種香味，是……肉香。

  我一陣反胃，吐了幾口酸水。

  最終，那網越收越緊，活屍的嘶吼聲像是在耳邊一樣，令人寒毛直豎。他俯伏在地，全身蜷縮在一起，最終變成一攤焦黑的肉塊。

  魂魄帶著幽藍的光，它從身體裡，緩緩升起，瞬間消散。

  隨後，一切歸於寂靜。

  「它……」

  「往生去了，再無苦痛。」

  淨空道長立在原地，嘆息了一聲，摸了摸鬍子。

  「古天文所殺之人，無一例外成為活屍，這個校園就是他的祭壇。若是不除，無辜之人的血將遍布。千燈大人心慈，總是念及舊情一再忍讓。如今到了這般地步，卻是不能再退了。凶靈，是去不了往生之處的。罪過…罪過……」

  「淨空？許久不見。你也老了，我們之間勝負……怕是難料吧。」

  古叔突然出現，陰風掃過令我一個踉蹌。下一刻，一把黑色的短刃架在我的脖子上。這刀刃，有血，卻不是新鮮的。

  「古叔……」

  「謝秋，你別怨我。」

  冰冷的刀刃割開我的脖子，血頓時噴濺而出。苦痛，令我猛的一陣咳嗽，卻咳出更多的血。我捂住脖子，踉蹌的退後了幾步。

  我看著古叔，卻似乎從沒認識過他。

  這個，不是古叔……是古天文。

  「小友！」

  淨空道長急忙搶上一步扶住我，一手結印罩在我的傷處。血，沒能止住，痛……無限的蔓延。

  「古叔……」

  古叔只是看了我一眼，沒有出聲，我卻看懂了他的唇語。他說，對不起。

  我兩眼一黑，失去知覺。

  千陌睜開眼，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皺了皺眉頭。

  淨空這把年紀，卻也是第一次見這位，心裡……居然有點發怵。

  淨空有些拘謹，他只聽聞過千陌凶神之名，知道這是個極難說話，殺伐果斷、冷血決絕的人。凶神的名頭，可不是白叫的。只是，這凶神與這位小友……不知有何淵緣。

  千陌盯著古天文離去的方向，微微笑了起來。屆時，若是千燈手下留情，就由……

  「千……千陌大人。」

  千陌回頭，掃了一眼那老頭。

  淨空後脊樑一涼，不由得低下頭。別看他也算是個半仙道長，可面對這個混沌凶神，還是矮上一大截。沒法子，凡人再勤勉，也比不得這樣的神。

  「那個……千…千陌大人，還是先止血……不然，小老兒不好交代啊。還請大人……」

  千陌伸手一模，傷口便完全癒合了，連疤也沒有留下。

  「哦哦……不愧是大人，那……那咱們要不回吧？千燈大人還在六道交換所等……誒？千…千陌大人？千……這是去哪兒啊？！」

  千陌不聞不問不回答，一個人瞬移回了六道交換所。沒見任何人，回屋子，倒頭就睡了。

  第二日，我醒來，卻不願意起來。

  古叔……古天文…

  要怎麼辦……呢。

  「謝秋！下雨了！！快來收衣服！！」

  「啊，馬上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