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百變怪（下）

  「童年陰影是一個最大的動機，據說當時李紅霞的男朋友因為這件事跟她分手，她一度抑鬱成疾。為了這個男人，差點自殺。現在算算李紅霞也要四十一了，以她的脾氣肯定還單著。看到這些曾經欺負她的，如今都闔家美滿，心裡羨慕嫉妒恨，所以偽裝殺人！」

  「這只是你的推測……」

  「哼哼，你看著吧，一定是她！」

  我心裡也比較贊同這個推論，誰知在後來的走訪中，我和傅警官被當頭棒喝。

  唯一的嫌疑人李紅霞，已經死了。

  這個可憐的女人並沒有活過四十歲，在第一個案子發生前一個月，臥軌自殺了。

  「怎麼會……」

  看到李紅霞死亡證明的那一刻，傅警官是崩潰的。對於他來說，線索是完完全全斷了。可對於我來說，還有另一種可能。

  李紅霞也許……成了惡靈。那麼每七日的這個規律，也就解釋得通了。

  人死亡後成靈，靈在世間逗留，七日後被陰差送往陰府。七日是有說法的，類似人界口舌相傳的頭七，只是說法有些不同。

  人界相傳，頭七乃是亡靈回家探望的日子，而實際頭七是下陰府受審的日子。惡靈往往頭七都直接或者間接害死了人，所以戾氣最重。等閒陰差拿不下，就只能等。每過一個七日，惡靈的力量就會減弱。

  除非……這惡靈一直殺人。

  這幾個案發時間都契合了七日這個循環，如果真是死去的李紅霞作祟，那傅警官怕是沒什麼法子。

  但這個線索，他怕是不能知道的。

  嘴裡說著要幫他，可如今有線索了又不能說。我陷入了矛盾之中……

  在檢查李紅霞的遺物時，我發現了一張照片。

  是一張老照片，照片上的李紅霞還梳著兩個麻花辮，雖然長相不出眾，卻也不難看。穿著一件格子短袖連衣裙，邊上是另一個女孩，只是臉被剪掉了。

  「傅警官，去查查這個女孩怎麼樣？」

  「好！！」

  我對這個熱血……中老年稍微有點吃不消啊。

  因為照片本身沒有任何信息，加上女孩的臉被刻意切割，找起來很有難度。只能從當時李紅霞的年紀和穿著判斷，可能是她高中時代。

  我們開車前往李紅霞邵陽老家，經過整整兩天的尋找，才找到她就讀的高中。但由於時間太久，職教李紅霞的老師已經退休，校長也記不起這名學生。我們軟磨硬泡，終於拿到了李紅霞高中班主任的地址。

  這位年邁的班主任已經退休，由於長期職教，視力很差。戴上眼鏡也要湊近了，才看得清。

  「誰？李紅霞？是……我班裡的？」

  「對，您高二帶的他們班，有印象嗎？」

  「我想想……恩，對，是有這麼個孩子。沒什麼特點很平常，挺乖巧的成績也還行，就是話很少。我想想，我帶班的兩年裡，她好像就一個朋友。也是個奇怪的女孩，叫……叫什麼來著。」

  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就怕這個老師想不起那女孩的名字。

  「叫什麼梅梅……叫…哦對，姓韓，叫韓梅梅。」

  我一愣，差點笑到頭掉。

  韓梅梅？有李雷沒有…

  隨後我們根據家庭住址，找到一棟被燒毀的小樓。據鄰居回憶，韓梅梅一家在一場大火後就搬走了。

  唯一的線索再次中斷…

  傅警官簡直是黃花菜都涼了……我是不想看，乾脆到村口去躲清閒。令我奇怪的是，從剛才開始似乎就有人跟著我。

  我假裝蹲下繫鞋帶，從較低的視角看過去。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手裡……拿著一把鋤頭。

  殺人滅口？不應該去找傅警官嘛？這人看我不動，就越靠越近。我從地面的陰影里，看見他舉起了鋤頭……

  「你想做什麼？！」

  這一聲，把這人鋤頭嚇掉了。

  這人叫黃軍，是當年韓梅梅和李紅霞的同學。不過他成績不好，高中也沒畢業。因為老爸是班主任，所以最後在學校當了雜工。

  他拿鋤頭，只是想把我腳邊的蛇趕走，沒有惡意。據他所說，他跟韓梅梅曾經談過戀愛。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月，但他一直都沒忘了韓梅梅。

  「她很漂亮，很有氣質。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我追了她半年，總算如願以償。可跟她談戀愛才知道，她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

  黃軍撓了撓頭，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韓梅梅，她這裡有問題。」

  他指了指腦袋。

  「你見過有誰叫自己不叫我，叫名字的麼？她就是那樣的，她說話總是梅梅想去看電影，梅梅覺得這個東西好吃，梅梅這個梅梅那個……你理解吧，這感覺就跟三歲孩子似得。而且，我總覺得……她不是她。」

  我眼睛一亮，立刻追問。

  「什麼意思？」

  「你有好幾個女朋友的感覺，絕對不是羨慕，是恐怖……她可以溫柔、彪悍、甚至靦腆。怎麼說……她沒有自己。」

  「那你知道火災之後她去了哪兒？」

  「好像，去了上城。」

  對上了！我立刻聯繫傅警官，回上城盯人。

  最終，韓梅梅在一段視頻里露了馬腳。這段視頻，將之前所有的證詞推翻。

  視頻中，韓梅梅穿著一套灰色職業套裝，將一個女人迷暈，並開走了對方的白色比亞迪車。

  人對於一個陌生人的記憶其實並不是臉，臉對一個人的印象只能作為百分之二十的影響。其餘的百分之八十，是根據一個人的行為、語言作為標準。

  而韓梅梅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她全心全意的模仿那些女人，幾乎以假亂真。所以，所有的證人在看照片的時候，都不確定，可看到視頻的時候就百分之百確定。

  但是，新的問題。如何抓住這個百變的韓梅梅？

  傅警官這次終於高情商了一回，他請全局的人喝酒，一個個道歉賠禮。加上他手中確鑿的證據，眾人也就冰釋前嫌。

  在天網監控之下，韓梅梅一共躲過了兩次大型圍捕。一次她化妝成孕婦，從便衣身邊溜走。第二次化妝成乞丐，堂而皇之的在公交車站一坐就是一天。

  第三次，在超市……被我和小元遇上了。

  韓梅梅穿著一身寬鬆的針織衫，梳了一個馬尾，正在挑選蘋果。她很有耐心一個個的挑選，但凡有一點點瑕疵都不會接受。

  有趣的是小元也在挑蘋果，不過元祖宗看都不看，一個個往袋子裡丟。之後元祖宗提著蘋果去結帳，我推著車跟在後面。猛的發現，眼前好像有兩個小元。

  雖然衣著打扮不同，但感覺非常相似。甚至小元的外八字，她也學的一模一樣。結帳的時候，她排在我們後面。結帳完，我故意在原地磨磨蹭蹭，果然，她跟小元說的話一字不差。

  隨後，我撥通了傅警官的手機。

  韓梅梅到案後，一直什麼都不說。她只是不停模仿她見到的每一個人，氣得傅警官七竅生煙。

  直到最後，傅警官將那張照片放到她眼前，她才終於開口說話。

  起因，是一場錯誤的愛。

  是的，韓梅梅愛著李紅霞，偷偷的、不為人知的。甚至連李紅霞自己，都不會知道。

  當年，她們兩人一同考入大學，卻沒有分進一個系。韓梅梅一直關注著李紅霞，當李紅霞當眾受辱的那一刻，她就想殺光那些人。

  但後來李紅霞抑鬱成疾，她忙著開導愛人，放過了這些人。

  從畢業到李紅霞死去的那一刻，韓梅梅一直陪在她身邊。她明白李紅霞永遠不會愛上她，所以……她默認了李紅霞的死亡，將自己藏起來靠模仿別人生活尋找安全感。

  直到韓梅梅模仿到了一個女人，那個人正是當年侮辱李紅霞的始作俑者。

  很多時候，世界就是那麼的小。

  李紅霞失去的，曾經希望擁有的，這些人都有了。可李紅霞呢？除了悲哀冰冷的死亡，她一無所有……

  為什麼？這個世界對李紅霞這麼不公平？這些人不應該付出代價嘛？她們應該死！如果世界把她們忘了，沒關係韓梅梅記得，她會一筆筆討回來的。

  「梅梅只是做了該做的。」

  「可殺人了。」

  「梅梅知道。」

  「那些死去的人是無辜的。」

  「恩，梅梅知道。所以梅梅對不起他們，所以……梅梅會死，然後去道歉。」

  傅警官破了案，卻不顯得開心。

  「怎麼？案子破了，怎麼還這麼萎靡？」

  「你說……韓梅梅對李紅霞是愛情嗎？照片呢？照片上的臉孔是誰割掉的？」

  「也許是李紅霞。」

  「她為什……難道她…」

  「只是猜測，也許她發現了韓梅梅的感情……只是這兩個人，生錯了性別。否則故事的結局也許就不同……」

  「嗨～想這些幹什麼，該幹嘛幹嘛吧。對了，謝了啊。」

  「不客氣。」

  我正想著，發現韓梅梅站在六道交換所門口…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