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活死人（中）

  「你叫汪震是吧，你確實離不開你的身體嗎？」

  「我試過了，但是回到身體裡還能做到。」

  「你試試。」

  汪震的魂緩緩躺了下去，屍體上浮上了一層淡淡的藍。過了一會兒，不鏽鋼床開始搖晃起來，這具屍體慢悠悠的坐了起來。他下床，動了動手腳。我拿傅警官的衣服給他遮羞，靠近聞了聞。

  「你死了一個月了，屍體居然沒有腐爛也沒有臭味。屍體皮膚表面只是死灰，也沒有屍斑。你是自己做過防腐處理還是？」

  「沒有，就洗過幾次澡，用的也是常見沐浴液。就是舒膚佳的，沒什麼特別的。」

  「吃的呢？吃什麼？」

  「冷茶、白飯。別的吃下去跟嚼蠟一樣，沒味道，也咽不下去。就算是勉強咽下去，過一會兒也會吐出來。」

  我想了想，去最近的殯葬一條龍店裡買了香燭。回來的時候發現傅警官從沙發上，掉到了地上。

  「這？」

  「哦，他剛才醒了看見我又暈了。」

  「額……那就讓他暈著吧。」

  我將香燭點燃，默念汪震的名字然後熄滅遞給他。他接過去，先是聞了聞，然後跟瘋了似地大肆啃食。

  「好吃……這東西…這東西太好吃了…」

  白炎開溜應該是有原由的，我覺得他還會再回來就決定在警局等。

  白炎是陰差，連陰差都看不出這個屍體的問題只有三種可能。

  一這個人沒死，顯然不可能。二做這事的人比陰差更高級，那麼……只能是判官殿的人。判官殿有十判官，三判官被墨重擄走後消息全無，應該生存機率渺茫。現在判官殿是九判官，而我認識接觸過的，只有大判官。

  另一種就是像墨重那樣的妖道。

  但是讓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繼續活著，有什麼好處呢？我想不到，希望白炎能帶答案回來吧。

  ——

  白炎雖然溜得快，但他確實查看清楚了。那具屍體，那個魂被人動了手腳。而且從手法來看，不是道士之流而是陰府禁術。這件事必須讓大判官知道，他原本疾行趕路，可忽然又停了下來。他心裡有個念頭正在膨脹，如果……做這件事的人是大判官呢？自己這麼去，就等於羊入虎口了？他在原地遲疑了一下，一咬牙還是繼續趕路。

  現在也沒別的辦法，只能相信判官殿了。大不了，還有謝秋的老闆，那隻老狐狸肯定願意趟這渾水。

  白炎到判官殿，卻不見門口守衛的兩個童子，心中疑惑卻還是推門進去了。大殿裡很暗，聞起來還有股奇怪的味道。他才走幾步，頓時腦中一空……糟了，這個味道是…他已來不及開口，倒在地上失去意識。

  這時大殿裡忽然亮堂起來，九判官都坐在判官椅上，卻都失去了意識。

  守門童子一左一右從柱子後閃了出來，恭敬的跪倒在地。

  一個人，穿著白衫帶著一頂白玉冠，腰帶如墨玉，手裡還有一朵盛開的花。那花瓣極細，顏色鮮紅，隱隱有一股氣在其中圍繞。此花生黃泉，本是孟婆種下，對陰魂有催眠效果，名彼岸花。當然，一般的彼岸花功效有限，能用來對付九判官和陰差的，自然是極品。也就是孟婆的魂之本源幻化而出…陰府知道孟婆本是花妖的人並不多，三判官通天卻是其中之一。

  三判通天那日雖被黑道士墨重擄走，卻並非是真的，而是一齣戲。

  通天的心很大，他要的是整個人界。陰府里狂風、枯木、黑沙，天無日月，陰暗悽慘。人界於陰府，本為雙生，為何如此不同。通天要的，就是亂了陰陽兩界，使人界布滿活死人聽他差遣，奉他為帝。墨重便是他的同謀，墨重要的不過是大判官的魂魄，於通天而言可謂是輕如牛毛一般。原本通天不想再踏足陰府，可陰差接觸了他的活死人，只怕瞞不住判官殿了。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將陰府一併收歸為他的麾下，也不錯。

  孟婆與他本有情誼，只是一番花言巧語便奪了她的本源。他將血紅的彼岸緩緩托起，默念咒法，他額間漸漸顯出一個印記，乃是一簇黑火。

  「今日起，陰府只有一個王，就是我通天。爾等必得聽命與我，醒！」

  九判官紛紛甦醒，兩眼無神緩步往前，紛紛跪倒在地。

  「是。」

  通天面露微笑，手一揮就將白炎從地上拽起來。

  陰府大權已到手，陰差們的生死就無關緊要了。若是能聽命於他那就最好，若是不能…便令其灰飛煙滅。至於…這個陰差，留著就是後患。

  「白炎，你可別怪我，是你自己不好。」

  說罷，手中多出了一把黑色匕首。這東西乃是陰府的至寶，名為無冕刃。這把匕首可改變生死，斬斷生死。一擊，就可讓陰差甚至判官灰飛煙滅。這東西，通天垂涎了很久，如今終於到手了。

  「白炎~我就拿你來試試。」

  而此刻的白炎還全無意識……

  ——

  從白炎消失之後，已經過了十二天。傅警官的辦公室已經有六個活死人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的精神已經逐漸崩潰，甚至開始在辦公室囤積食品和物資。

  「謝秋，你知道嗎？世界末日了，喪屍都來了。咱們咱們……活不久了。」

  我挑了挑眉毛，不想去理他。但看著這一屋子的人，我也覺得情況微妙。白炎雖然一直不靠譜，人隨便、做事隨便，可不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一開始我覺得他回陰府去調查了，但這都十來天了，就算沒個結果也該有個信兒吧。難不成，白炎出事了？

  「傅警官，這裡你想辦法照看一下，我想這件事，需要找老闆來處理了。」

  「行，都行，怎麼都行。」

  我回了六道交換所，第一個找上小元，可惜元祖宗跟陰府的人也沒什麼來往。鋪子裡的黃符也已經燒完，我只能試著叫醒我體內的人。

  『何事？』

  「恩……我找不到老闆，我只能找你。陰府…出事了。」

  『與我何干？』

  「我知道……就當，幫我個忙，如何？」

  『……』

  我等了很久，沒有等到任何回復。我好歹也是個宿主，這個房客也不給點房租，我真是太難了。小元好奇的看著我，不時用手指戳戳我的腦袋。

  「我說，謝秋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你在自己跟自己說話嘛？」

  「恩，快了，我馬上就要精神分裂了。」

  等了一個晚上，體內的大神沒有回音、老闆也沒有回來。除了傅警官鬧鈴一樣的求救電話，我什麼也沒等到。我乾脆也不睡了，陪著小元上夜班。正熬著呢，居然有客人上門。來的是個七歲女孩，穿著一件長款的連衣裙，一件薄羽絨小背心。臉上有點髒，頭上的蝴蝶結已經散掉了。而她的左臂處空空如也，只有血一路滴滴答答。她看了我一眼，哇的一聲就哭了。

  「媽媽…媽媽……」

  我是媽媽？！蒼天……我的腦殼子嗡嗡的。

  這小姑娘叫彎彎，長得很可愛。大眼睛長睫毛，臉有些嬰兒肥，鼻子有點往上翹。哭起來，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特別委屈，看著就心疼。她右手拽著一隻玩具熊，指著自己斷了的腿。

  「我和……和媽媽被車撞了，媽媽沒起來，我……救救媽媽。」

  這是發生車禍了，我讓小元看著鋪子，跟著彎彎去了那個十字路口。肇事車輛已經不見了蹤影，地上除了血還有些別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臟器和碎肉。紅色的車輪印後面，是一個女人。準確的說，是半個。彎彎沖了過去，用力搖晃著她的母親。但……被碾成這樣，這個女人應該不可能活著了……我上前，想把彎彎拉開。畢竟這樣的場景，實在不適合七歲的孩子。

  「彎…彎……別哭，媽媽沒事。」

  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我一扭頭發現那個女人居然還活著。她用自己雙臂支撐著身體，爬行了一段，然後翻過了身。臉已經被磨爛了，舌頭從嘴裡掉了出來，所以說話不太清晰。彎彎跑了過去，那女人想擁抱她，卻夠不到。彎彎哭著蹲下身，那女人將她抱在了懷裡。

  「不哭…彎…彎……媽媽沒事…不哭。」

  這個場景……真的很驚悚。

  我實在是不好意思提醒她們我還在這裡，等了一會兒，咳嗽了一聲。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位跟我去個地方吧。」

  「我這樣…還能去哪裡…你帶彎彎去吧。」

  「可能你們都得跟我去，女士…你和彎彎都沒有呼吸和心跳了，你們……已經死了。」

  ——

  我讓小元用法術將我和彎彎母女送到了傅警官那裡，傅警官臉色慘白，哀嚎不斷。

  「謝秋……我恨你！」

  我從法醫辦公室取了防水布，將彎彎的母親安置在角落。看著這些人彼此交談，看著他們缺胳膊少腿，我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