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天使OR惡魔

  每一個病人都理所應當的認為，醫生護士有治病救人的職責。認為他們是服務行業，必須笑臉迎人語氣恭敬。認為他們就是拿紅包辦事，否則就草菅人命的。每個人都將就醫難、藥費貴、沒床位、環境差，歸咎於那些醫生和護士。但是，沒幾個人知道。護士們三班倒，一日三餐不準時，生理機能失調。而醫生則糾結在各種職稱評定、報告、醫護關係、以及一台接著一台的手術里。是，院長、主任醫師或許稍微輕鬆些。但基層的醫護人員，他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拼命。

  急診室，是一個醫院中最亂的地方。

  這裡每天會有大量的病人，哭聲、慘叫聲、叫罵聲甚至打罵聲。這裡是人間的縮影，你能看見所謂的人性。

  「女士您好，請問您哪裡不舒服？」

  「我這兩天被蚊子咬了，你看這個包，這個包很不正產啊。你看看，這個包腫的那麼大。哎~你幫我掛個急診，還要查個血常規，指不定有什麼病毒呢！」

  「女士，只是個蚊子包，稍微塗點泰國青草膏或者龍虎清涼油就可以了。麻煩，下一位。」

  「哎！不是，我還沒看呢，你憑什麼叫下一位啊！」

  「女士，只是被蚊子叮咬，目前沒有別的症狀，並不需要掛急診。」

  「你懂不懂啊，你虧得還是個護士呢！吸血的雌蚊是登革熱、瘧疾、黃熱病、絲蟲病、日本腦炎等其他病原體的中間寄主。而且還有可能過敏，會造成叮咬處周圍組織的腫脹。你看，你看啊，我的腿不就是這樣嗎？」

  「女士，此種過敏反應的強度因人而異，有的人被蚊子咬後的過敏反應比較嚴重，大多數人都是沒什麼問題的。」

  「那你怎麼知道我是大多數人啊，你都沒給我檢查，哎！哎你什麼態度啊！你別走啊！你給我回來，你什麼意思啊，病人不當人啊！」

  「女士，我現在是正常交接班，這裡是急診室，請您去外面等待。」

  「我不，我哪兒也不去。你現在給我安排血常規！」

  「女士，請您出去等待，不要把寵物帶進來。」

  「哦~蚊子的細菌你不管，狗你要管了？我家飛飛可健康了，每年都打針檢查的。你別走！你別走你聽到沒有！」

  兩人拉扯之中，那抱狗的女子扇了醫生一個巴掌。那醫生沒說什麼，只是理了理亂掉的頭髮。孫萍趕忙走上來，低頭哈腰的把那個吵吵嚷嚷的女子送走。嘆了口氣，轉身看著這個今年剛畢業的姑娘。這姑娘是神外（神經外科）主任醫師羅建軍的女兒，羅芬。這姑娘本來就不想學醫，是被她那個頑固老爹硬逼的。每天呢，也就是混混日子，裝蠢裝笨、偷懶耍滑。這次……也是倒了霉。羅芬長得標緻，皮膚也好。這一巴掌不輕，打得她嘴角都有血了。左半邊的臉頰腫的老高，慢慢顯出五個手指印來。

  「下午，請個假回去休息吧。」

  「孫姐，那女人憑什麼呀！」

  「哎，做醫生的哪有不挨罵的，你只是今天遇上脾氣不好的病人而已。別多想了，要是……要是你覺得待不慣，還是跟你那老爸說說，調你去神外吧。急診這兒……太亂，患者情緒也不太好。」

  「我不去，我不想看見羅建軍。」

  「胡鬧，怎麼能這麼叫你爸爸。」

  「反正我不去，孫姐沒事兒我能熬過去。」

  如果知道之後發生的事，孫萍哪怕跟這個姑娘鬧翻也一定會讓她離開急診室。

  第二天來了個刀傷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經人。流里流氣的，又是耳釘又是大金鍊子。進來就罵罵咧咧，還拿刀出來晃悠。為了給他們兄弟治病，把別的病人給哄走了。

  那人傷的挺重，刀刺破了脾臟，很危險。在手術之前醫生很慎重的下了病危通知，也將手術風險利弊都分析的很清楚。那兩個人也是同意，並且簽了字的。

  這場手術整整做了三個多小時，可人沒救回來。

  主刀和麻醉師一出手術室就被打了，兩個文文弱弱的醫生，哪是那兩個人的對手。被打得滿臉是血，其中一個肋骨斷了三根，另一個被打得視網膜脫落。最後，動手的人只是刑拘，道了個歉就算了事。雖然院方給予了補償，也給兩個醫生放了大假。可那位主刀醫生，最終還是離職了。而他，原本是本院最年輕的主任醫師後選，是國外進修歸來的頂尖人才。

  他的辭職，到底是院方的損失，還是病人的損失？這事，誰也說不清楚。

  孫姐在這個醫院工作了十五年，算是個老員工了。她一直都在急診，每天忙的昏天黑地。家裡人一年到頭想出去旅遊放鬆放鬆，也沒辦法。畢竟她這個急診大夫要值班，而且有的時候值的都是大夜班。她的身體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道能幹到什麼時候……

  正想著，急診來了兩個醉酒的。

  其中一個喝多了，一直吐，後來開始吐血。而另一個只是臉色有點白，別的生命體徵都是穩定狀態。

  「孫姐，我覺得那個看起來沒事的問題有點嚴重。」

  「哦？為什麼？」

  「患者步行困難、言語含糊、意識不清，並出現與清醒時不符的言行舉止。可能是急性酒精中毒，是由於短時間攝入大量酒精，患者多表現為行為和意識異常，嚴重者損傷臟器功能，導致呼吸循環衰竭。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呼吸不順暢，回話思維邏輯混亂口齒不清。」

  「羅芬，你……」

  「我就是……隨口說說的。孫姐，我也……沒什麼把握。」

  「很對啊！小徐，這個病人轉內科。血清中的乙醇濃度監測、動脈血氣分析、血清電解質濃度檢查，這些現在去安排，等會有結果跟病人一起轉內科。」

  「好的，孫姐。」

  孫姐笑呵呵的拉著羅芬坐下。

  「你說，你其實學的很好是不是？你就是想讓你爸死心，才裝得笨裝的粗心是不是？」

  「孫姐……我沒有。」

  「沒有，你個小騙子，還想蒙我呢？我問你，酒精中毒藥物治療一般選用什麼？」

  「靜脈滴注美他多辛，哺乳期、支氣管哮喘患者禁用。靜脈滴注納洛酮，有助於縮短昏迷時間，必要時可重複給藥。使用利尿劑和脫水藥，維持電解質和水平衡，防止腦水腫。我也不是學的好，其實挺不放在心上的。」

  「那這些你是怎麼會的？」

  「看書就會了，也不是刻意想記住…但，就是記住了。」

  「真好，你看看你，有這份天姿不好好用。我呢，這把年紀了，記點東西都得死記硬背。真羨慕你啊……」

  「孫姐……」

  「行了，那你去吧。」

  之後……夜班，就出事了。

  夜間急診接了一個精神躁狂症的病人，躁狂症是一種心境（情感）障礙。以情感高漲或易激惹為主要症狀，以情感高漲、思維奔逸，以及言語動作增多為典型症狀，嚴重時伴有幻覺、妄想、緊張等精神病性症狀。

  本來是要送精神病院的，但男孩的爸媽死活不去，只能暫時就在急診暫觀。孫姐忙著一個病人的腦膜炎預檢，就讓羅芬去一趟，看看情況。

  誰知那個病人突然發狂，拔了手上的針頭就一下子扎在了羅芬的手上。幾個男醫生撲上去，卻抵不過一個躁狂症病人。混亂中，羅芬的臉被劃傷了。孫姐知道的時候，羅芬已經回去了。據說傷的不輕，恐怕……會毀容。

  第二天，更糟糕的消息傳來。那個躁狂症病人，身體裡有某種血液病……是傳染病。

  很快羅芬也查出了同樣的病症，從發現到中期，只是短短兩周。那個開朗堅強聰慧的羅芬，就住進了重症監護。這種傳染病能治癒的可能性很低，死亡率非常高。

  孫姐去看過羅芬一次，就再也不去了。看著羅芬靠著營養液、氧氣、和血透存活。她的心像刀割一樣……

  然而……

  「我兒子是有病，可那醫生自己也不好！她離得近了，怪誰啊！」

  孫姐聽到這樣的話，想起羅芬病床上的樣子。她心裡的天使哭泣了，為什麼？為什麼病人的母親可以說出這種話。羅芬也是女兒，是未來可以醫治很多人的好苗子，她做錯了什麼呢？！

  孫姐找到了六道交換所，她一開始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可坐到椅子上她就清楚了……

  「我要交換兩個人的命。」

  「那代價……不便宜。」

  「我知道。」

  後來孫姐出車禍去世了，據說死的時候屍體都不全。羅芬呢，奇蹟般的康復了，什麼後遺症都沒留下。而那位躁狂症的親屬在同一天，突發心肌梗塞死在了她兒子的病床前，搶救都沒來得及。

  羅芬康復後，突然變了個人。她不再排斥學醫，甚至瘋狂的愛上了醫學。最終出國留學，成為腫瘤醫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