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說謊者

  公司這個小社會，複雜的像後宮。總有些人是老闆的嫡系，而其他不過是總管太監，再差就是宮女侍衛。同事就是互相攀附，因著利益產生好感而糾纏在一起。

  俞敏是公司的小銷售，說好聽就是溫柔如水，說難聽就是墨跡。她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可就是改不過來。每天看看沒什麼事，可午飯卻頓頓沒時間吃。

  她曾無數次的說過，再也不吃公司對面超市的飯。可每天忙到下午一兩點，還是沒什麼志氣的又去買。時間長了，連店員都勸她換換口味。

  俞敏的個子不矮，有一米六八，稍微打扮一下也夠的上小家碧玉。可她卻懶得打扮，因為上班實在是個磨難。

  她所在的公司，是個有十年歷史的小公司，員工來來去去只有不到四十人。主要做辦公用品，A4紙啊、印表機啊、文具用品什麼的。她所在的銷售部，一共只有六個人。而公司財務部、運營部、人事部加起來不到十五個人，剩下兩個倉庫管理，和四個安保。其餘的十二人都是客服，又分為售前和售後。客服每天只干一件事，阿里旺旺聊天，解決那些沒事兒找茬的客人。而俞敏她們銷售則負責潛在客戶挖掘，和現有大客戶維護。

  看起來是個簡單的工作，事情也不多，銷售只要有業績公司的條條框框都會松很多。

  可她每天上班卻很難……

  不是因為路程遠近，而是因為管理層喜歡找人喝茶『聊天』的惡習。更令人頭痛的，是這些老大們的爾虞我詐和唇槍舌劍。這份工作對俞敏來說，真是錢多事兒多人還搞。但……有錢就行了，別的……就熬吧。她就這樣在這個小公司熬了三年，轉眼她倒是成了一個老員工。

  不過三年過去了，她也沒能混進老闆的嫡系圈子。不是不想進，而是沒本事進。

  嫡系圈子裡的第一人是銷售部的老大，是老闆的親弟弟，是皇太子。第二位是財務部老大，是大內總管。第三位是人事部老大，算得上是六部尚書一樣的存在。而俞敏就是個小銷售，一個九品芝麻官。

  這些個老大表面上和和氣氣的，私底下誰也不買誰的帳。一天天冷嘲熱諷，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這幾天天氣不好，好容易感冒的。我國外的朋友給我買了不少VC片，三百多一盒。你拿幾個，預防預防。」

  「哦～不用不用，我體質好。倒是你那麼瘦，冬天應該很怕冷吧。我前幾天在網上買的絲巾顏色好看，質量也不錯，很適合你的氣質。」

  「誒？網購的絲巾啊～不行我這個人是敏感皮膚，我只能帶真絲的。」

  「哎呀，那你真是不容易。敏感肌不好調理吧，怪不得你這兩天換季額頭痘痘多。」

  「那是，不像你混合皮膚，什麼都能用。可也要注意點自己的臉，別買那些重金屬超標的，你看你最近毛孔又大了。」

  「我會注意的，對了，中午一起午飯嗎？今天小肥羊的火鍋有優惠～」

  「那好呀～」

  以上只是女人們的日常攀比和互掐，總得來說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可男銷售之間的關係就如火如荼了……

  「上次那個單子，要不是你在邊上多嘴，現在大家都能多買幾雙阿達了。」

  「我那是救你於水火，這種客戶一看就沒搞頭。」

  「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請你吃飯？」

  「別，我節儉，不像某些人只知道吃吃喝喝。」

  「那是因為某些人窮，還摳門。」

  「你說誰呢？！」

  「誰接茬我說誰！」

  除了這些找茬的，還有日常炫富的，比如俞敏的同事劉靜。

  「我自己有公司，來這裡不過是太空了想找點事情做做。這個點工資，一天天的也就夠我喝喝下午茶。你是不知道，這幾次愛馬仕出的包都太差了，買了我都不好意背。改天帶你去我家別墅的花園吃BBQ，這次請的廚子手藝很不錯。我可以給你開一瓶香檳，當然你喜歡可以拿兩瓶回去。」

  以前俞敏很相信她，以為她真的是有錢人。可有一次就那麼湊巧，俞敏聽見劉靜跟老闆娘預支工資，已經預支了大半年……

  然後還有八卦的趙芬……

  「哎，你知不知道啊，老闆跟那個XX之前在電梯裡那個……啊～受不了好噁心。還有啊，銷售部的老大跟人事的妹子，兩個人同居了。據說客服經理問老闆娘借了好幾萬，一直沒還。」

  俞敏是真的無語……可她又能怎麼辦，跟著吹唄。不然，怎麼融入這些人，又怎麼能順順利利做事呢。

  所以，時間越久，俞敏的謊話也越來越多。當然，都是小謊言。比如夸某個兩百斤的姑娘最近瘦啦，比如某人推薦的餐廳好吃啊，比如誰誰的衣服超級漂亮啊。

  今天說這個辦事效率高，明天說那個做事認真仔細。天天都在商業胡吹，嘴裡像是跑火車的沒幾句真心話。

  那天俞敏忽然覺得自己的小手指有點疼，可是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什麼傷口。指關節像是沒了油的機械，動起來有咯吱咯吱的聲音。工作了一天，小拇指的情況越來越糟。到五點半下班的時候，小拇指已經沒辦法彎曲了。俞敏回家路上買了點膏藥，貼了幾天也不見好。後來，連手掌也開始發麻，打個字都要疼半天。

  她去醫院檢查，醫生給她的手左看右看也沒個結論，最後只說是腱鞘炎，讓她回去塗藥膏，手儘量少動。有了醫生的病假單，俞敏樂的帶薪休假。

  三天病假她宅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天天刷劇到半夜。這三天別說電腦，她手機都很少用。果然第四天上班的時候，她的手好多了。

  後來她的手時好時壞，偶爾刺痛的時候就塗藥膏，也就緩解了。

  俞敏那天在洗手間試一套新衣服，聽見有人進來，聲音像是行政王瀟瀟。

  「呵呵……俞敏你這個騙子，就快了，你很快就會有報應了。你等著吧，騙子！騙子！騙子！」

  俞敏嚇得不敢出聲，王瀟瀟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恐怖，讓她後脖子發涼。她在隔間裡待了好一會兒，心跳個不停。她從門縫往外看，確定沒人才走出來。她在化妝鏡前愣住了，腿一軟倒在地上。

  鏡子上都是口紅畫的東西，像是字像是圖案，血紅的。剩下的口紅被用力按在洗手池裡，水龍頭流出的水混著口紅漸漸溢了出來……像血…

  俞敏很快認出，那口紅是之前她買來送給王瀟瀟的。為了讓王瀟瀟在算考勤的時候法外開恩，她特意說那口紅是香奈兒的。可她自己用的都不是香奈兒，怎麼捨得給別人送那麼好的，於是就淘寶買了個五十幾元的假貨。

  難道……王瀟瀟發現了？

  不是吧……就算發現…也不至於生這麼大氣啊……

  俞敏從洗手間出來，心神不寧。她幾次走到行政部門口，想想又不敢進去。萬一這事情讓別人知道了，她考勤的事也就露餡了。要是讓老闆知道她做假外勤記錄，說不定她就被開除了。

  反正假口紅也是口紅，問題……應該不大。大不了回頭買真的給王瀟瀟算是賠罪，一支不行兩支總可以了吧。

  於是一周後，俞敏買來了真的香奈兒，可王瀟瀟卻離職了。

  「什麼？離職了？！」

  「是啊，你不知道嗎？王瀟瀟出事了。」

  「出……出什麼事了？」

  「嗨～還不是愛美惹的禍，她也真是明明長得不怎麼樣，還要醜人多作怪。買的什麼口紅，一看就不是正品，塗了沒幾次嘴就腫得跟香腸一樣。後來越來越糟糕，連臉上也開始長青色的鼓包了。太噁心了……她一開始還拿口罩遮著說感冒了……那天去洗手間，我剛好進去她剛好摘口罩上藥被我看見了，真太嚇人了，那都不能算是臉，害得我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沒幾天她就辭職了。你看……辦公室里這些東西都不要了。」

  俞敏整個人呆住了……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她去淘寶找那個商家，誰知道店鋪都已經沒有了。問了監管客服，說是東西質量有問題被舉報了。

  怎麼辦……俞敏一邊驚慌著急，一邊卻暗自慶幸。

  急的是不知道王瀟瀟的臉怎麼樣，會不會走法律程序來找她麻煩。慶幸的是王瀟瀟已經離職了，她做假外勤的事也就沒人知道了。

  要是王瀟瀟死了……就更好了，死無對證！

  俞敏就這樣放下心來，可日子一天天過，她發現自己的小拇指萎縮了。去醫院一查，被告知小拇指的肌肉組織出現壞死……無論她怎麼醫治怎麼求偏方，壞死的病症就那麼蔓延到了整條手臂。

  最終，俞敏做了右臂切除手術，永遠失去了手臂。

  小拇指，在很久以前代表誠信、約定和諾言。

  謊言越多，你失去的也會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