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活著的失蹤者

  「你聽我說，我是認真的，婉玉真的失蹤了。」

  一個年輕人留著半長的頭髮，神色憔悴。眼圈又黑又重，手裡攥著一部手機。他的手指很細很長，指甲很短卻很髒。衣服還算整齊，不過有些風塵僕僕。像是趕了很久的路，不眠不休的。

  傅立葉有些頭疼，這人真的很煩人啊。他天天都來，一連來了兩個月，吃喝拉撒都在警局，都快把這兒當自己家了。口口聲聲說他女朋友失蹤了，可人家姑娘都發朋友圈了，是出去旅遊了。也有簡訊和微博，甚至人家還畫畫辦了個畫展。這怎麼就叫失蹤了呢？人家爹媽都沒說什麼，就他急的火燒眉毛。這叫什麼？皇帝不急太監急？

  反正傅立葉不想理會，這一天天事兒多著呢，哪有空管他。

  「真的，婉玉真的出事了。你看，她給我發的簡訊，她要跟我分手！」

  「感情上的事是不能勉強的，既然人家跟你分手了，就明擺著是躲你。我勸你啊，想開點，別這麼糾纏不休。」

  「不，你不懂婉玉，她不會這麼做的，她不可能跟我分手！」

  「這天底下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別說你那個小女朋友，我看你都煩。得了得了，你快走吧。別再來了，否則我告你妨礙公務！」

  「你！」

  傅立葉拿了東西，奪門而出，這個世界總算是清淨了。他下午在省公安廳有個學習會，可沒時間在這兒跟這個牛皮糖耽誤功夫。

  不過說來也奇怪了，這個事就一直卡在傅立葉心裡。他確實覺得有些地方說不通，最詭異的一點是作為畫家辦畫展本人卻不到場這件事。但藝術家，難免有些古怪執拗的性子。

  算了，最近沒什麼大案子，也就幫著查查吧。只希望人是真的沒事，真的只是出去散心躲牛皮糖才好。

  等傅立葉回到局裡，找了這個秦婉玉的資料，才發現事情真的不簡單。尤其是微博的更新頻率，以及這些詞句之間的違和感。特別是一張照片，這張照片看起來是女孩子家的自拍照。可是……這個光源卻非常有問題。沒有哪個愛美的女孩子，會拍出這樣的照片，甚至還放上微博給大家瀏覽的。

  這張照片根本就是曝光的，而且畫面也是模糊不清的。唯一的可能，這張照片不是這個秦婉玉拍的。

  然後是微信朋友圈和簡訊里的一些話，用詞非常生硬，跟以往的記錄相比就像是……兩個人。

  於是傅立葉對這個報案上了心，他找來了那個報案人牛皮糖……卻發現，這個人的眼睛已經瞎了。

  「你的眼睛怎麼回事？之前還好好的，這會兒怎麼？」

  那人戴上墨鏡，笑的……很苦澀。但似乎，又有些嘲諷的神情。傅立葉皺了眉頭，他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本想再問，卻心裡一頓，有了答案。一定是……一定是秦婉玉出事了！

  「秦婉玉…死了，是不是？」

  那男人嘶吼了一聲，忽然大笑起來。他大吼著，摸索著拽住了傅立葉的肩膀。

  「是啊！死了！死了！！她死了一個月了！！這下你滿意了？滿意了？我讓你們去找，你們呢？敷衍我、不重視、把我當個傻子！如今她死了，她真的死了！你們才相信我，才相信我所說的是不是？！警察，你們這些警察，什麼也不是！」

  「你！等等！你把話說清楚，秦婉玉到底怎麼了？！」

  那個人跌跌撞撞衝出門去，跑著跑著就沒了影。傅立葉眉頭一皺，忽然想起了什麼。回去又翻找起秦婉玉的照片，他將秦婉玉的照片列印出來，分發給局裡的人。

  「去，調查清楚，這個叫秦婉玉的畫家最近在哪裡出現過！」

  「得了，頭兒。」

  消息一條條傳來，整件事顯得越來越詭異。陸陸續續有很多人出來作證，說見過秦婉玉。可每每追查下去，卻沒有一條是真的信息。唯一一個最後見過秦婉玉本人的，就是那個報案人……羅雲生。

  羅雲生，是一個美術學院的年輕教授，他的繪畫有很多元素，寫實逼真又自由灑脫。是現代派畫家中的年輕翹楚，更是畫壇的一名新秀。

  但如今，羅雲生成了一個瞎子。他親手毀了自己的錦繡前程，毀了他自己。

  「羅雲生最近除了我們這裡，還去過哪兒？」

  「頭兒，這……這我們沒留意啊。」

  「沒留意，這會兒去查啊！這幾天他的行蹤，我都要知道，去給我查。」

  「是！」

  很快一份報告就交到了傅立葉的手上，其中一個地方是傅立葉再熟悉不過的。

  六道交換所……謝秋，看來我們又要見面了。

  傅立葉到的時候，已經入夜了。偏偏趕上這個丫頭當班……

  「哎喲，這可真是稀客～怎麼著，傅警官又來查什麼大案子？還是，又來換什麼？」

  「我確實來查案子，羅雲生你知道吧。」

  「不知道。」

  「那你讓謝秋出來，他肯定知道。」

  「我不。」

  「你？！」

  我正好下樓，準備夜宵。看見這電光火石，我真不知道是出去好，還是離開好。

  「謝秋！別躲了！我看見你了！」

  我手裡杯子差點碎了一地，被人一把揪住了衣領。我倒是，第二次見傅警官這個認真急切的神情。看來，是大事。我哄著元祖宗上樓，請傅警官坐下。

  可傅警官很急，拽著我就開始問。

  「羅雲生在這裡交換了什麼？！」

  我眉頭一皺，掙脫他的手。

  「這是客人的隱私。」

  「這事關人命！」

  「我們這裡，件件都關乎人命。你知道的，不是嘛？傅警官。」

  「我知道，但是……他是不是知道秦婉玉死了？！」

  「傅警官，我無可奉告！」

  「你！！」

  我知道，傅警官為了秦婉玉的案子著急上火。可規矩就是規矩，我不能破壞六道交換所的規矩，隨意泄露客人的事。

  「好！你不說，我自己去找他問！」

  ——

  離開六道交換所，傅立葉花了好幾個月，終於在一間危房中找到了羅雲生。而屋子裡除了畫具、顏料以外還有一具……被做過防腐處理的女屍。傅立葉有一種直覺，這就是失蹤的秦婉玉。

  真相，伴隨著羅雲生的畫筆在畫布上展開。

  秦婉玉在外出寫生的時候，就死了。兇手是個智商有缺陷的男人，他被秦婉玉的美迷惑，就失手掐死了她。而兇手的哥哥，算得上是高智商犯罪分子。他利用秦婉玉的手機，以秦婉玉的身份發布了很多訊息。旅遊、美食、自拍、感悟等等。他以為這一切天衣無縫，可他忽略羅雲生的執著，也忽略了照片的問題。

  照片爆光，是因為那時的秦婉玉已經是屍體了，而故意拍的模糊也是為了不讓人看出來屍體的狀態。

  後來，羅雲生求告無門，心灰意冷之間找到了六道交換所。他用自己的眼睛換來了秦婉玉的死訊，絕望的羅雲生用自己的天賦交換了秦婉玉的屍身。

  羅雲生愛畫，那是他一生追求的愛，是他的熱情是他的一切。而秦婉玉是他的徒弟，是他值得驕傲的徒弟。他們彼此相識相知，到後面兩人情不自禁……

  羅雲生放棄了高薪、名譽、他追求了他的愛，追求了他餘生的渴望。他們，終於走到一起。

  在秦婉玉失蹤後的一周，羅雲生收到了一條分手短訊。震驚之中，他打了十幾通電話。可婉玉一個都沒有接……之前，婉玉明明買了一件素紗，說好要自己親手秀一件婚紗的。他們二人的婚戒，還在設計師的手中……他們的婚房，才剛剛付完首付……婉玉怎麼可能跟他分手。

  婉玉一定出事了！

  羅雲生的直覺，是對的。

  後來，傅立葉抓住了殺人的兄弟倆。一切的起因，是大雨中的錯誤相遇。兇手因為智商上的殘缺，經常被人嘲笑欺負。那日暴雨大風，他卻被人污衊盜竊，在泥水中被人打得遍體鱗傷。而善良溫柔的秦婉玉，替他打了傘，替他擦了臉。

  那天之後，兇手就執拗的認為，這個女子是他的仙女。所以，他無法容忍那樣純潔無暇的仙女，被別的人污染。如果，如果自己不能保護……那就…那就殺了她，讓她永遠跟自己在一起。

  而兇手的哥哥因為年幼時的疏忽，導致弟弟智商的殘缺。所以，他是因為愧疚、才會替兇手掩蓋這一切，成為幫凶。

  傅立葉的心很悶，他不停的責怪自己，為何對羅雲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若不然，若不然……這對鴛鴦不該輪到現在的地步……

  「對不起……」

  「呵，對不起……你走吧，不要再打擾我們。」

  傅立葉最後看了一眼，秦婉玉乾癟、瘦弱的屍體穿著泛黃的婚紗，而憔悴的羅雲生筆下只有黑色，再沒有別的色彩。可恍惚間，他看見羅雲生和秦婉玉的笑臉，見他們彼此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