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遺失的寶珠

  人魚，是真實存在的。它們並不是博物館裡，醜陋畸形的怪物。沒有尖銳的牙齒，也不喜歡吃人。

  它們非常美麗、優雅，就如同我眼前的這位姑娘。在她進入六道交換所的時候，她那雙腿就變成了瑩藍色的魚尾。那是一種我無法形容的顏色，有些紫但更多是深海的藍。魚鱗緊密的排列，在光線下波光粼粼。就好像有一層光籠罩著，她的上身婀娜，面容可謂傾國傾城。微微卷的棕色頭髮，垂在胸前。一雙迷人的藍色眼睛，溫柔而嫵媚。

  她看了看地上的水和她的魚尾，不禁有些歉意。

  「抱歉，我把地板弄濕了。」

  「不，沒關係，請進。」

  她坐下，魚尾優雅的一掃，將那片水聚集到一起。隨後四處看了看，將水球丟到了院子裡。

  人魚族隸屬於妖族，生活在妖界的羅莎海。它們一般不與外族接觸，是個規矩森嚴而古板的種族。但美麗的人魚族也會招婚，在人魚兩百歲成年的時候，它們會離開妖界，出來尋親。

  這也就是為什麼，大海上總有人失蹤。那些人被人魚的歌聲和美貌吸引，成為人魚的愛人，同化為人魚回到妖族。當然這一切是自願的，人魚從不勉強任何人。與外界所傳言的不同，人魚是和平友善的妖族，從不喜歡戰爭和詭計。

  「你好，我是莉莉絲。」

  「你好，我是謝秋。」

  「我想交換一個東西。」

  「是什麼？」

  莉莉絲坐在那兒，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擺弄著自己的頭髮，繞著一個個可愛的小卷。她咬了咬唇，顯得難以啟齒。

  我打開抽屜，裡面是一種奇怪的液體，裝在一個透明的玻璃杯里。那東西是橙紅色帶著一絲絲的金線，很粘稠不過有好聞的香氣。

  「哦～謝謝，沒想到人界也有暮色血橙汁，這個很甜而且有豐富的維生素。你想試試嘛？真的，很好喝。」

  「額，不謝謝，我不太喜歡甜的。」

  「啊…這樣啊，我……今年就兩百歲了，我已經可以挑夫婿了。」

  「恩……」

  「謝秋，你有沒有……女朋友？你有沒有，愛過什麼人？」

  我一時有點懵……她在說什麼？

  「我說好好談生意不好嗎？還是你們人魚族一天天就知道談戀愛這一件事？」

  元祖宗醒了……看來今天又吃槍藥了。

  「我是客人…」

  「是，謝秋，交班！這位客人，現在由我來接待你。」

  可能美麗的女人之間都有同性相斥原則。

  「或者夜班我來，小元你困就再睡會兒，昨天天貓上買了很多小零食，有很多小魚乾。額……今天應該能到了，或者你去門口等等？」

  「哼╭(╯^╰)╮！」

  小元白了我一眼，氣呼呼的回屋去了。而莉莉絲似乎很得意，衝著我拋了一個媚眼。

  我只能一臉陪笑，女人之間的戰爭從來都不是我該牽涉其中的。

  「好了……額，莉莉絲，所以你想交換什麼？」

  提到這個，她的神情一下子就萎靡了。她坐回位子，一口氣喝光了那杯東西。她的容貌很美，即使是哀傷的神情，也令人著迷。

  「寶珠，我們人魚世代相傳的寶珠丟了。是我……弄丟的。我知道它在哪裡，可我……沒辦法。寶珠是人魚族世世代代的守護，是結界。沒了它，我們就會處在危險之中。你知道的，我們的鱗片、血、骨頭都是珍貴的藥，眼淚落地成珍珠，甚至我們的肉可以讓凡人長壽。所以……我必須得拿回來。」

  「可以，用你的尾巴作為交換。」

  「尾巴？可尾巴是……是很重要的東西。」

  「寶珠也是，很平等。」

  莉莉絲低著頭，撫摸自己的尾巴。她尾巴上的鱗片閃閃發光，隨著她的撫摸尾巴的顏色一次次變化著。

  「很漂亮是嘛？這是人魚的標誌，如果失去了它，那我……」

  「莉莉絲，你可以考慮並不是今天就要答案…」

  她的不舍、為難我看得很清楚，但代價就是代價。

  「不，就今天。」

  「莉莉絲，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再晚一天……人魚族都會有人死去，我作為這一代的族長不能看著這樣的事發生。東西是我丟的，代價也應該由我付出。來吧，謝秋。」

  我取了筆，在莉莉絲的尾巴上輕輕一點…美麗的鱗片漸漸失去光澤，變灰，變黑……最終片片凋落，成為一地灰燼。莉莉絲站起來，臉色慘白，身體有些搖晃。她有了一雙真正的人腿，修長勻稱，卻不及她以前的樣子……

  失去了尾巴，莉莉絲的妖力明顯弱了很多，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搖搖晃晃走到門口，回頭給了我一個笑容。

  ——

  莉莉絲很虛弱，失去了尾巴，她的修為折損了近大半。她再也無法回到人魚族，沒有人會要一個失去尾巴的人魚，更別說是族長。

  這一切，都是她造下的孽，因為她相信了一個男人。她的愚蠢，讓她為這不顧一切的愛情，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是的，她愛上了一個凡人。

  那個人是一名教師，教數學。有著理科生的木訥和遲鈍。在海上航行時，這個人的船遭遇了海難。而那天，也是莉莉絲第一次來到人界。她在冰冷的海水裡，遇到了這個人。他的雙眼緊閉，呼吸微弱，身體冰冷。可他還是那樣有魅力，那樣令人著迷。他是莉莉絲遇到的第一個凡人，她就這樣一見鍾情。

  莉莉絲救下了他，將他帶到了一個荒島上，精心照料。很快這個人就醒了，他睜開眼的瞬間，莉莉絲的心撲通撲通的一陣猛跳。

  這個人的雙眼，像是迷人的波斯貓，一隻黃色一隻綠色。

  這其實是一種病症，叫做虹膜異色。虹膜異色指兩眼的虹膜呈現不同顏色的性狀。眼睛的顏色，特別是虹膜的顏色是由虹膜組織的色素沉澱及分布決定的。因此在形成過程中任何因素影響以上的色素分布就會造成眼睛顏色的不同。

  先天方面，可能於遺傳有關。後天方面，有可能是因為患上Horner Syndrome或虹膜毛樣體炎，使虹膜造成損傷而萎縮。

  但莉莉絲不懂這些，她只覺得這雙眼睛美極了。

  「你是……什麼？」

  這是他問莉莉絲的第一句話，因為莉莉絲忘了收起尾巴。她害怕被他當做怪物，立刻變出了正常人類的雙腿。可她沒想到，她聽到的是一句嘆息。

  「為什麼要改變？你多美。」

  荒島上的七天，讓他們成為了戀人。很快莉莉絲就跟著他，來到了人界的社會之中。

  她本該遵循人魚族的族規，在一個月內回到妖界。

  「不，別走，留下。這裡我可以照顧你，你可以想做什麼做什麼？莉莉絲相信我，我可以給你一個家，給你幸福。」

  莉莉絲相信了他，她違背了人魚族的族規。她決定，留在人界作為這個人的妻子生活下去。她以為自己遇到了良人，將自己的全部都展現在愛人的眼前。她沒有保留，真摯真誠。甚至關於人魚族的密寶，寶珠也一併告訴了愛人。

  「你是說，這是寶物。」

  「是的，寶物。」

  「寶物，能做到些什麼呢？」

  「什麼都能做到，這個寶物存著我們一族歷代族長的妖力，它甚至可以違抗命運，讓人起死回生。當然，我也只是聽說。它是我們一族的保護，不是能隨意使用的東西。」

  「哦……這樣。」

  那時的莉莉絲並不知道，這句話在愛人的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後來，愛人央求她想看看寶珠。經不住愛人的軟磨硬泡，被愛情沖昏頭腦的莉莉絲，將寶珠帶了出來。

  那是她這百年來，做的唯一的錯事。

  那天愛人帶著她去了醫院，他們來到了一間病房。病床上不成人形的，是愛人的父親。

  「他得了卟啉病。」

  「卟啉病？」

  「是的，由於血紅素生物合成途徑中的酶缺乏引起的一組疾病。會對光敏感，消化系統症狀和精神神經症狀逐漸變差，直到死亡。很多人笑稱這是吸血鬼病……可沒人理解，眼看著卟啉病人日漸衰弱的心情。你知道嗎？我也有……我也有跟我父親一樣的病，我最終會慢慢死去…莉莉絲，你不希望我死是吧……」

  「當然，你不會有事的……等等，你在做什麼？！」

  莉莉絲眼看著寶珠被愛人吞下，她可以拿回來的，只要殺了眼前這個男人就可以拿回來。

  可她……下不了手。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我們人魚族的寶物，它關乎我們一族的生死！」

  「莉莉絲，你們已經活的夠久了，不是嘛？可我們只是凡人，我們的命太短暫了，我想要活下去，莉莉絲。」

  「所以你……一開始就…」

  「是的，從我知道寶珠的存在。」

  莉莉絲看著這個她曾經的愛人，落下了淚，淚成了珍珠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