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鬼蟲女白若

  等我醒來，周圍沒有光，有一種屬於封閉的窒息感。我胡亂摸索著，摸到了……很多人。我一個個檢查，發現這些人都已經成了屍體。屍僵加冷凍，讓她們都成了雕塑。屍體清一色都是女的，年紀全部都不超過三十歲。她們的四肢被扭斷，背在身後，這樣形成的空間裡抱著一個繭。與硬邦邦的屍體不同，這些繭是活著的，是柔軟的。它們都是白色，像是巨大的麵包蟲，微微呼吸著。它們的身上有一種粘液，聞起來有股子腥臭味。這些繭時不時發出嬰兒的叫聲，還會咯咯發笑。

  這裡……起碼有四十具屍體。

  我掙扎著站起來，卻因為慣性再次倒在了屍體堆里。我試了幾次，發現自己像是被關在了貨櫃里。這些屍體，和我會被帶到哪裡去呢……

  車時走時停，這車廂里越來越冷。我看了一眼車頂的溫度計，零下十七度。我從一開始的渾身發癢皮膚刺痛，到現在渾身發熱，大汗淋漓。我知道，這叫做「反常脫衣現象」。人體體表能夠感知外界的溫度，並且將這種信號傳輸給我們的大腦，之後我們才能判斷外界的環境到底是冷還是熱。但是在極端寒冷的條件下，人類的血管會收縮而後麻痹膨脹，這一收縮現象就導致了體內血管的破裂，血液使人類皮膚表層感受到了溫暖，進而就給了大腦中樞一個錯誤的信號。

  隨著我的意識模糊不清，只能依靠大腦的本能去做出調控。很快就會熱到脫衣，加速自己被凍死。

  我無奈的搬動著屍體，將自己圍攏起來，抵擋一下冷氣。那些屍體的面目猙獰，死前應該都受了極大的痛苦。一個個眼珠爆出，口舌歪斜。除了四肢被反向折斷外，還有各種大大小小的口子。像是一種刀痕……

  看久了難免有點……瘮的慌。我將她們換了個方向，將那些白色的繭子朝向了自己。

  寒冷令人睏倦，令人意識模糊。我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聽見了一陣響動。這個聲音很輕，但顯得異常清晰。亂鬨鬨的，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動，像蟲子在塑膠袋裡上下飛舞。它們成群結隊的飛舞著，從那些白色的繭子裡破繭而出。我倒抽了一口冷氣，隨後密密麻麻的蟲子，一窩蜂的向我撲來。

  如果放在之前，我一定不會懼怕這種小飛蟲。可當這些蟲子來到我面前，並且從我手上撕咬下一塊皮肉的時候。我怕的腿打哆嗦，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

  這些蟲子，湊近看，才發現都是沒有眼睛的。它們在黑暗中，比我一個有眼睛的人看得還要清楚。它們背上有著四片翅膀，身體上有三對足，頭部的下方還有一張嘴。這張嘴看起來很小，可裡面卻布滿了利齒。如果不小心同伴之間碰到，也會毫不留情上去就一頓撕咬。

  我急中生智，退到車廂的角落裡，用那些破繭的屍體在自己面前圍了一堵牆。雖然屍體之間還有縫隙，但好歹攔住了大半。

  溫度已經到了零下二十度，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傷口處的血一直再流，一點也沒有癒合的跡象。傷口附近泛起了一種異樣的青黑色……

  該死，有毒？！

  我的傷口處開始麻痹，逐漸失去知覺。酸脹感從傷口處一路往上蔓延，逐漸的，整條手臂都開始發麻。隨後手臂上布滿了青黑色的線路。那些線像是活著的，隨著心跳脈動，起起伏伏、扭曲猙獰。

  我的整條手臂都抬不起來了，那些蟲子像是看見了我的窘迫，齊刷刷的沖我飛了過來。就在我絕望閉眼的時候，車廂門……打開了。

  「哎，老大，你聽聽裡頭是不是有聲？」

  「你個瓜娃子，別鬧。這一車是什麼東西，都死得透透的了哪還能有什麼聲音，你小子睡迷糊了吧！」

  「不是，老大真的，真的有聲音。你聽，是不是？是不是有嗡嗡的聲音？」

  「好像……是有。壞了，別是繭子破了！快看看！要是破了我們倆就死定了！」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近，蟲子們顯然發現了比我更有吸引力的東西。

  「老…老大！！鬼蟲！！！」

  「媽呀！快跑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的慘叫聲太響亮，我發現所有屍體上的繭，都跳動了一下。隨後，它們緩緩融化，成了一攤綠水。更多的蟲，從綠水中孵化出來。

  過了不久，周圍就安靜下來了。我一手撐著車廂，一步步往外挪。跳下車的那一刻，我看見了一輩子都難以忘記的場景。

  那兩個人的身體上爬滿了蟲子，他們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兩個人的眼睛瞪大，口鼻都被堵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很快，它們就吃飽了……

  蟲子們成群結隊，回籠到一起，變成了那個白衣的女子。她的眼球里，最後一隻蟲子，還在爬動。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女子笑了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飽隔。

  「千陌，你真無情，不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嘛？」

  什……什麼？

  「說起來，你也真有趣。一個容器而已，居然也能扛得住我的鬼蟲毒，嘖嘖嘖……要不是留著你有用，我真想切開你看個仔細。好了，跟我走。」

  「我要是不呢？」

  「別鬧了，你現在身不由己。來吧！」

  她衝著我勾了勾手指，我中毒的手臂就硬拖著我向前，就好像那手臂是她的一樣。撕裂一般的痛楚之下，我只能屈服。

  我跟著她走了很久，到了一座荒山。毒在我的身體內蔓延，我渾身麻癢刺痛，像是體內有無數的蟲，順著我的血管爬動。我的手，腿都已經遍布了青黑色，不用看都知道我的臉上一定也一樣。我走著走著，眼一黑就摔倒在地。

  那女人轉頭看了看我，慢慢走了過來。她的白色高跟涼鞋狠狠踩在我的手上，可我……卻不覺得疼。

  「你……對我做了什麼！」

  「這鬼蟲如其名，嗜血蝕骨化臟器，隨後取而代之。你很快就會天不怕地不怕了，再也沒有人能傷你分毫。我需要你的身體，因為……千陌要重生在這個世界上，永永遠遠的陪著我。」

  「你……你到底是誰？」

  她說的話一句句扣進我的心門，我能感覺到體內的人，正在嘆息。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頭髮，看著我也像看著我身體裡的人。

  「我叫白若……」

  白若…一瞬間，記憶的碎片融合起來，我看見了她和他。

  ——

  白若散著頭髮，用山間的野花做飾，她一襲白衣，輕歌曼妙。她就像是山間的靈，純白無暇。她的素手芊芊，她的烏髮如綢，她的眉眼間有煙波浩渺。

  而他，千陌。黑衣黑髮黑瞳，冷眼掃來鬼神退避。他的性情陰冷，手腕詭譎多變。他生在混沌之時，乃為惡得存，煞氣陰氣之極。他，就是這世間的惡。

  一黑一白，本不可能交匯，只是錯了一步，便共入深淵。

  ——

  「你給我好好活著，別死了。」

  那女子突然一吻，從口舌中餵入了一顆藥丸。那東西酸臭的很，讓我一陣乾嘔，口吐酸水。那東西下肚不久，鬼蟲之毒便穩定下來，快速治癒了我的傷口，完好如初。

  她摸了摸我的臉，媚眼如絲。

  「你很快就不是你了，這離魂散不到三個小時就會將你的魂魄脫離而出，那時候一個軀體沒了魂魄，千陌若不想你死就只能成為你、替代你保住你的肉身。到時，只要我引墨重前來，他一定能讓千陌想起那些陳年舊事。這樣，千陌就會回來，而你……將不復存在。」

  我心裡大驚，卻任憑我怎麼吐，也吐不出那個藥丸。最後……我放棄了，坐在一個土堆上。

  其實……老闆…千燈他是知道的。一定是知道了會發生什麼，才阻攔我的…可他最後卻還是讓我去了，是……放棄了我嘛？也是……人家是兩兄弟…我又算什麼呢？我只是一個夥計，一個受制於六道交換所的夥計。這個身體，興許一開始就是為了千陌準備的，而我……而我只是填充的魂魄罷了。

  我到底是誰呢？我是不是真的叫謝秋？真正的謝秋又是誰呢？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我心灰意冷之時，那個笑盈盈的不正經突然出現了。他還是那身西裝，他的身後是小元。

  「謝秋！！」

  「別過去！」

  「可是，老闆，謝秋他！」

  「我讓你別過去！」

  小元的眼睛好紅啊，哭過了嘛？傻丫頭，哭什麼呢……

  「謝秋，你等著，我帶你回家。」

  我疲倦的閉上眼，忽然想笑。

  「千燈，我的家在哪裡？」

  千燈閉了閉眼，收起了那副不正經的調調。

  「你的家就是六道交換所，而我是你永遠的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