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連體嬰（下）

  她從小就過得很好，沒遭遇什麼溝溝坎坎。因為她從小長得可愛，老師同學都很喜歡她。父母都是教授，很有文化底蘊，家裡的經濟狀況也很不錯。她想學什麼學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只要她一句話，就可以買鋼琴，買寵物狗。她無憂無慮的長大，是一朵溫室里的花。

  上了高中，她在同學裡也很有人氣。學習好乖巧又聽話，老師格外偏袒她一點，也委以重任。同學羨慕她的好家世，羨慕她漂亮的臉，也羨慕她的好成績。可沒人因為羨慕而嫉妒，而恨。

  她的一切都是順風順水的。

  偶爾一次她參加校園選秀，就那麼排除萬難一路走到了決賽。但這一次，她的幸運女神終於離開了她。

  和她一同晉級四強的女生，沒有一個給她好臉色。她們明面上對她冷言冷語，私底下各種造謠生事。她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事，她不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做錯了什麼……她無法得知其中的原有，也問不出來，最後只能無助的忍耐，委屈的承受。

  比賽進行的如火如荼，可她的選票卻越來越低。不懂水軍力量的她，就眼看著自己敗給了虛假的流量數據。她很難過，真的很難過。她心裡有股氣，出不來也咽不下去。就那麼橫在那裡，讓她憋悶的難受。

  就是那個時候，她遇到了那個贊助商。在她眼裡，那就是一個非常有錢卻粗俗不堪的暴發戶。如果放到過去，父母絕對不會同意與這樣的人往來。可現在，這樣的人卻是自己命運的決定人。

  其實她也想過，自己為什麼非得去爭個第一。娛樂圈，並不是個乾淨的地方，以她的條件可以去更好的氛圍環境裡發展。她可以跳舞，可以彈琴。甚至可以深造去作曲，去繪畫。她的夢想，是做一個有氣質有內涵超凡脫俗的藝術家。

  可她並不喜歡輸……她覺得自己那麼優秀，為什麼會輸給這些人，她不能接受，她想要那個第一，所以她必須想想辦法。

  贊助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有著中年人特有的臃腫和油膩，地中海的髮型，帶著鬍渣的臉，還有那一雙不懷好意的小眼睛。

  哪怕伸出手握一下，她都會覺得反胃。但，她沒有辦法，她無法避開這個對比賽對今後至關重要的人。在最後唱票環節，她意外的突出重圍，一舉贏得了C位出道的機會，甚至成為了那幾個女生的領隊人。

  這一切跟夢一樣……只可惜，醒過來才能發現，那是個噩夢。

  為什麼她會贏？當然不是老天突然開眼，而是贊助商的援手。那麼，贊助商為什麼要援手一個毫無名氣的新人？

  理由，不言而喻。

  但她已經無法拒絕了……贊助商利用購買水軍的事要挾她，一旦這件事被揭穿，贊助商不會有什麼問題，而她面臨的就是輿論壓力和指責。甚至辛苦堅持的比賽成績，也會隨之化為烏有。徹底離開娛樂圈，離開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她不甘心。她更不甘心，輸給那些同台的女孩。

  所以……她不得不做。

  那天，她最後一次穿了白色的上衣，純潔無暇的顏色，她再也不配了。她就這樣妥協，流著淚忍受屈辱。回家後，她把自己關在浴室整整四個小時。她狠狠的沖洗著自己，將身體刷得通紅。

  就在她父母快要急瘋的時候，她才裹著浴袍出來。她看著眼前從小教育她潔身自好的親人，什麼也說不出口。她已經失去了潔白無暇，不能再失去親情。所以，她選擇謊言、隱瞞、欺騙。

  她不敢想有朝一日事情敗露，母親會是怎樣的神情，父親又會如何責備，她不敢想自己會把他們氣成什麼樣子……

  她把自己悶在被子裡，哭了一夜。

  之後的日子，她體會到了明星的感覺。那種關注度，那種熱愛，那種粉絲的瘋狂。她從沒體會過，入眼可見的所有人都把她當做一個寶，當做一個公主。

  這種感覺，讓她如同身在雲端。她忽然覺得，自己的犧牲是值得的，是正確的。雖然那幾個女孩對她依舊冷嘲熱諷，可人前她們一樣要假裝友好，捧著她護著她。就連那個贊助商也要哄著她，求著她給他賺錢。這樣的感覺，真的讓她難以割捨。

  她開始接拍電視劇，舉辦演唱會，甚至被邀請拍廣告、電影。她的名字出現在很多地方，她甚至一度成為男生最想追求的女偶像之一。

  她從沒有這麼快樂過，但很快，這份快樂就如同泡沫，一觸就破了。

  她的肚子，一點點大了。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只是吃得多了，胖了。可後來，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實在是有點藏不住了，就自己偷偷去了醫院。

  當化驗結果擺到她眼前，當醫生恭喜她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懷孕了。那個變大的肚子裡，是一個生命，一個骯髒交易的結晶。

  她瞞著所有人，偷偷買了藥。可那個孩子就像是糾纏她的惡魔一樣，固若金湯。她試了不知多少次，哭了多少次，到頭來卻只能看著自己的肚子越來越大。

  她找過那個贊助商，可那個人知道這些，只是給了她一張卡。

  「這裡面有二十萬，你自己去處理一下。」

  「就……就這樣？」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你是二十歲，又不是十七八。好吧，看在你為我們賺了不少錢的份上，我再給你十萬怎麼樣？最多了啊，大家都是圈子裡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別過分！」

  她就拿著二十萬，不知所措，像個被拋棄的孩子一樣無助。她沒有懷孕過，不知道月份大了，會沒辦法處理。她就拿著錢，糾結了很久，直到她開始有了孕吐，才下定決心去醫院。

  但，為時已晚。

  「你……你這月份那麼大了，不好弄了啊，你要不跟家裡人好好說說，生下來吧。」

  「沒辦法了嗎？醫生我求求你，你幫幫我。」

  「你既然告訴我你的身份，我這個做醫生的也好好跟你說。偶像有孩子，還是未婚先孕確實不光彩，壓力輿論都會很大。可孩子是無辜的啊，它沒有做錯什麼啊。你相信我，時間長了，你的粉絲會理解你的。你還年輕，這個孩子如果不要，你可能……你可能以後都不會有孩子了。你要想清楚，為了你的偶像生涯，你放棄這些，你值得嗎？」

  值得嗎……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無法想像離開娛樂圈，還帶著一個孩子是怎樣的生活。可她已經沒辦法了，不是嘛？

  就在她幾乎崩潰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個傳言。

  「你知道六道交換所嘛？」

  「不知道，那是什麼？」

  「據說它可以實現你所有的願望。」

  「所有的？長生不老也行？別逗了。」

  「那誰知道，說不準是真的呢。」

  「傻子才會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吧。」

  「不不不，也是有代價的，不是白給的。」

  那兩個談論的人走遠了，可她卻上心了。這也許是她最後的機會了，無論代價是什麼，她都得去試試。

  可結果，卻令她絕望。她不明白，為什麼誰都可以，到她就不可以。她在那家店苦苦守了四五天，依然換不回一個點頭。

  後來贊助商替她找了一個小診所，說可以替她處理掉孩子。在她躺上那張破舊的小床時，那些冰冷的器械刺激著她的感官，她忽然有一絲害怕。如果……孩子變成了鬼，來找她……

  「啊！！」

  手術很快結束了，她那個沒有出生的連體嬰成了一個個的血塊，隨意的被丟在不鏽鋼盤子裡。她側頭看著，心裡……百感交集，它……死了…再也不會有心跳，再也看不見，感覺不到了……

  很快冰冷的感覺，嘈雜的聲音，伴隨著慌亂的叫聲，她覺得好冷，身體裡有什麼，正在流逝……她忽然看見了她的孩子，是的是她的孩子。兩個頭部中間黏連的孩子，他們只有一隻眼睛。大張的嘴裡有些白色的肉瘤，還有血水滴滴答答的。脖子以下都是青黑色，還遍布著粘液和血塊。褶皺的皮膚，帶著一種死亡的氣息。它咿咿呀呀，不知在說什麼。

  它可能……恨死她了…吧。

  我翻著報紙，看見一則娛樂訊息。知名女團團長陌小路，於一家私人診所做流產手術時失血過多死亡。根據知情人士透露，陌小路懷有身孕已經五個多月。更有知情人爆出XXX比賽的贊助商吳某於陌小路有染……據查實，該診所並不具備行醫資質，事後該診所護士羅某稱吳某墊付了巨額手術費，並簽了免責協議……

  之後女團解散，成員單飛，陌小路很快就被人遺忘在了腦後，再沒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只有小元，還時不時拿出那張簽名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