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那個女子

  「謝秋，給我買旺仔牛奶。」

  「祖宗，你咳嗽著呢，不能吃甜的。」

  「我是妖祖！什麼病好……咳咳…好不了。」

  這話說的她自己都沒底氣，說來也是鋪子的問題。在這裡，有老闆的固魂陣也有別的陣法，對小元到底是有抑制的。否則，她這妖祖的身份，如何能病？又久治不愈？只是這些陣法既不是我布下的，我又沒法子撤了，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你既喜歡吃甜的，我做些秋梨湯。等你好些了，再喝旺仔吧。」

  小元晃蕩了一雙腿，悶聲悶氣的嗯了一聲。

  這都秋日了，總也不穿條褲子。見她兩條腿這麼晃悠，我臉上……不由得一熱。隨手扯了毯子丟過去，回頭不再看。

  「這都什麼天氣了，你也不穿著點。」

  小元嘿嘿一笑，越發晃動著腿，腳上的銀鈴丁零噹啷響個不停。

  「哎呀，謝秋，你臉紅啦？」

  「我……我這是天熱的！」

  「你吹，接著吹！剛才還說換季涼讓我穿，現在又說天熱！你說……你是不是對我，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我不禁笑出聲來。

  「對你動心思？你看看你這十三四歲的模樣，有什麼好動心思的……」

  「是嘛？謝秋，你回頭再看看。」

  我疑惑的回頭，卻呆住了。

  小元變了模樣，一身白色衣裙，長髮及腰。小巧的身姿，娃娃一般大的眼睛，那面容一下子撞進我心裡。是她，是她！這張臉我見過，那日街上我見過的。

  小元一愣，便被謝秋抓住了肩膀。謝秋從沒這樣看過她，看得她心裡……撲通個不停。她這是怎麼了…謝秋…謝秋是在一起那麼久的人……怎麼就…不好意思了呢…

  「請問？」

  我一下子驚醒，來不及多說就鬆開手回了屋。

  回到屋裡，我只覺得心裡一痛。思緒如潮水一般翻湧起來，千陌…千陌……這到底是誰的名字？我呢？我是誰？我到底是謝秋還是……頭痛欲裂，耳鳴不止，像是有千萬蜂群在腦海里轟鳴。刺痛感隨著麻痹蔓延全身，我的皮膚像是炸裂一般的劇痛。漸漸的，右臂上出現了奇怪的紋路，看起來跟找老闆的黃符……很像。

  紋路匯聚而成，墨黑，似有水流動其中。就像是水銀流動的樣子，遲緩而厚重。我腦海中響起了一首曲子，卻不記得歌詞。它一遍遍的響，像是催眠曲，讓我覺得疲累睏倦。

  不經意間，紋路由黑轉紅，往外……滲血。

  「謝秋～我跟你說剛才那個客人跟我變的一……謝秋！」

  小元打開門，被一地的血嚇了一跳。她趕忙將謝秋從血泊里扶起來，仔細檢查，卻看不見半點傷口。血還是不停的流，就像是從毛孔里滲出來的一樣。謝秋自從上次出門後，一直不對勁，可她也不知道哪裡不對勁。今天……這又是怎麼了？眼見謝秋的臉越來越白，神智恍惚都開始說胡話了，小元急的現了原型。

  原本鋪子裡有禁錮，她這一變妖力沖天，立刻警報響起。古叔聽見動靜，衝上樓來。

  「怎麼了……這怎麼了？小謝！小謝！」

  「古叔，快，你過來扶著他。」

  「好…」

  小元妖力猛增，她就不信老闆感覺不到！誰知古叔剛一碰到謝秋的血，立刻從身體裡離魂出來了。

  「古叔，怎麼回事？」

  「我……我不知道，這血力量太大，我控制不住。」

  血？謝秋的血？他一個凡人哪兒來的力量？小元稍一遲疑，妖力被一股子強大的力量壓的難以維持。這力量鋪天蓋地，像是千斤重擔又像泰山落下，壓的小元喘不上氣。她是妖祖，修行何止千年，可在這力量面前，竟站也站立不住。她的妖力渙散，妖丹震動削弱，竟是因地上的血…

  謝秋……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怎麼回事？」

  小元勉強抬頭，看見了老闆，放下心來當即昏了過去。而古叔魂力幾乎喪失，變得透明連人形也保不住了。

  千燈眉頭一皺，他感知鋪子裡出了事，已經是最快速度趕來了，怎麼還是倒得倒暈的暈。他先出手救了古叔，將魂魄藏進了自己袖中。又將小元扶起，一掌下去將它打回原型。雖是沒辦法，可也只能委屈小元和古叔。畢竟……這是混元之血，這世間怕是沒人受得了。

  「謝秋……千陌…哥，你到底怎麼了？」

  與此同時，我正陷入一片熟悉的黑暗之中。黑霧濃稠難行，腳下似有東西磕磕絆絆。我低下身子，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個柔軟的長條形物體，似乎邊界不整齊，有長短不一的凸起。我拿起來，湊的很近才看出這……是一條手臂，是一條男性的，不完整的手臂。

  我本該害怕，我的手還在發抖，可我的心卻沒有戰慄。黑霧慢慢散盡，遍地屍骸殘肢。血……流成河，漫天哭喊，悽厲之聲盤旋而上，可達天聽。四處人形重重，緩慢而近。我聽見喘息的聲響，和濃重的鼻息。它們……來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個個身負重傷，斷臂瘸腿甚至半個頭顱，一個眼睛。有些走著，有些爬動著。終於第一隻手摸到了我的腳，隨後一股乾涸的血氣撲鼻而來。白色的蟲隨著它們的動作抖落，在地上蠕動。我卻……不怕，還有一種親切之感。它們，讓我覺得溫暖，熟悉。就像是……我的本源本宗一般。

  「對，這就是你的本源本宗。千陌，你何時醒？你看看，你看看這裡，還是半點也記不得？」

  白色長裙染了紅，面上也有著青灰色的指印。可那眉眼，那笑，就是那日街頭偶遇的女子，就是小元變成的那個樣子。她黑色的長髮飛舞著，一雙眼死死的盯著我，嘴邊的冷笑令人一頭汗。

  「千陌，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你忘了誰，你都不該忘了我！」

  那女子說話間便撲了過來，她的手指甲暴漲，堪堪就抓到了我的門面。我嚇的矮身一躲，卻又被她一腳踢中後背，一下子內臟猛震，險些咳出血來。她不由分說，素手芊芊捏住了我的脖子。

  「千陌，你給我醒過來！你我之間還有深仇，你若是敢忘，你若是敢忘……」

  她的手越收越緊，可她的目中卻由恨生出了苦、怨以及失落…似乎那深仇大恨，根本比不得我忘了她一般。我的頭開始發昏，眼壓升高，肺部開始刺痛……缺氧的窒息感，讓我神智游離。

  我是……誰呢？

  我的眼漸漸捶下，忽然我右手一抬，掌心竄出一股銀藍色的火，直直的衝著她門面去了。她一驚，立刻後退，我卻掌風緊隨。那一掌角度刁鑽又快又狠，另她避無可避，可最後還是硬生生停下了。

  我……在做什麼？我剛才，做了什麼？我的身體裡……怎麼會有火。

  那火被她躲過，卻未曾熄滅。它落到地上，突然熊熊燃燒起來。那些人遠遠的避開，未來得及跑開的，片刻間就燒進了骨髓，連灰也沒來得及剩下。

  「千陌，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業火已出，我不信你不記得！」

  那女子突然近身，鼻息湊近，讓我的心漏了一拍。隨即她的齒就刺進我的脖子，冷……冷的刺骨。劇痛之下，卻是她在傷口處印下一個吻…那個吻是熱的，滾燙的。

  「千陌，你記得，你必須記得。你忘了誰都可以，你忘了自己都可以，你就是……你就是不能忘了我。你欠我的，我一定會討回來！」

  她狠狠推了我一把，我向後倒去，轉眼醒轉。

  屋子還是那間屋子，地上剛拖了地，有些潮濕。小元在一邊，眼睛有些紅。古叔沒見著，不知做什麼去了。

  「我……這是怎麼了？你怎麼在這兒，前頭的生意誰看著？古叔呢？」

  「謝秋，我拜託你別學姑娘家減肥，你都低血糖了。古叔在前頭呢，你放心。對了，這些還有這些你都給我吃了！不吃……我弄死你！」

  我嚇得縮了縮脖子，發現全是補血的東西。什麼菠菜啊，豬肝啊，鴨血啊……這怕是要吃到我流鼻血。

  我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發現左側有一個小小的痕跡。我拿手機照了照，感覺像個齒痕，但實際又覺得不可能。興許什麼時候被蟲咬的印子吧…我起身，在一瞬間想到了白衣的女子。但這一瞬間太短太短，短得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在原地，愣了一下。

  千燈在鋪子裡坐著，手裡捏著一節骨頭，仔細看的話，那是人的一節指骨。他不由得嘆息……他還能瞞多久？還能保這六道交換所的安寧多久？謝秋……又還能存在多久呢？

  「喲？奇蹟，今天居然是老闆親自當班？」

  陰差白炎笑著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