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意難順

  圍巾被洗曬被子的母親發現了，母親沒說一句，當著張志宇的面，燒了它。張志宇心疼，衝上去搶，被燒傷了手，圍巾也只剩下半條。

  從那之後，鄰居們都傳言張志宇受了母親的家暴。孩子手上又燒傷，又經常被打罵。傳言就越傳越凶，直到有一次張志宇為了去補課，偷了母親的三千元錢。母親發現了，也沒有罵，就拿著掃帚一直打，打到張志宇哭著喊著求饒，也沒停手。鄰居們聽著不對勁，衝上門的時候，張志宇已經進氣少過出氣了。

  後來，張志宇的母親被診斷出精神疾病，十八歲的她就離開了母親，寄宿到了舅舅的家裡。

  舅舅是母親的哥哥，是個大學的教授。因為長相不和善，一直也沒娶妻。平時喜歡養養花，釣釣魚，話不多，脾氣也好。他把張志宇當成自己的閨女，供她吃住上學，她要什麼都買給她。張志宇大學畢業的那年，一些風言風語飄散開來。有人經常背後指指點點，說張志宇和她舅舅兩個不清不楚……說的難聽極了。舅舅身體本來就不好，又有先天心臟病，一氣之下就去了。舅舅沒有孩子，沒有妻子，只有張志宇為他披麻戴孝。

  那天在靈堂前，張志宇穿著一身麻衣，冷眼看著這些鄰里街坊，暗暗記著這些人的嘴臉。

  那之後，張志宇就離開了那個地方、那個城市。

  她獨自一個人來到一線城市打拼，一天吃一頓，不回家、不休假、不遲到，哪怕病了也自己熬著。她終於憑著自己的努力，坐上了公司小主管的職位。她工作努力認真，條理性好也細心，更難的的是對商機有一種敏銳的直覺。她所在的外貿公司，以進出口業務為主，她的上司相當看好她，甚至為她提供住房和用車。不過這些好，並不是白給的。張志宇長得標緻，就成了上司心裡惦記的可口甜點，再加上她業務能力強，能帶來不小的業績，格外照顧…張志宇原本不知道這些，直到上司的妻子打進公司，當耳光火辣辣的抽到臉上，她才知道上司的齷齪心思。

  她要強，沒辯駁半句，交了辭呈就走。

  房租沒著落、吃了上頓沒下頓，她苦熬著讀了個經濟學學位，應聘上了銷售經理的職位。

  當她拿到第一筆工資的時候，她去狠狠吃了一頓肯德基，撐到她想哭。

  張志宇成了全公司最敬業的員工，她每次來的最早，走的最晚。義務加班，義務值班，為了業績拼命努力。她每一年都被評為優秀先進，每一次都是業績排名第一。可她的工資卻一步都沒動過，她的職位也像是到頭了一樣，再也升不上去。跟她同期進公司的一個小銷售，平時為人懶散，上班遲到經常請假，業績永遠墊底，每一次都拿底薪。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一年之內升為銷售總監，成了她的頂頭上司。這個人開會遲到，連個年會PPT都不會做，什麼問題都不懂得解決。只是嘴巴會說，會拍馬屁，會裝腔作勢而已。可這樣的人，工資卻是她的整整兩倍。

  張志宇不甘心，做事更加認真，更加賣力，卻沒人看得見她的好。她在那個公司五年，就做了五年的銷售經理。公司規模中等，有員工近一百人。人一多，是非就多。一邊是業績壓力，一邊是人緣交際，這讓她疲於奔命。她同組的同事，偷懶耍滑，一問三不知。她手下的員工抱怨她冷血無情，只有工作。而她的上司，只知道讓她做事，也不管那是不是她的分內工作。她一個銷售，做著人事、行政、採購、財務的事，卻還要被人說業務不專業、不精通。

  張志宇每天上班都像是在打仗，爭分奪秒。可這樣的努力，上司看不見，同事不理解，下屬無所謂。為什麼？她哪裡不如別人，難道還是她哪裡做的不夠好嗎？她經常跟閨蜜閒聊，聊聊公司這個同事做事不認真，那個同事不牢靠，這個請假，那個偷懶。抱怨事多，錢少，老闆還覺得她挺閒。她抱怨這個，抱怨那個，幾乎除了自己，看不慣公司的每一個人。

  閨蜜是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兩個人相識於幼兒園，感情好的跟一個人似的。閨蜜是在財務公司工作的，朝九晚五，死工資文員。同事關係和睦，上司也明理寬容。所以每一次她抱怨的時候，閨蜜總是勸她，勸她往後退一步，好好去休個假，或者好好觀察一下別人是怎麼做事的。每一次，張志宇都覺得很抑鬱。

  「你怎麼也不幫我說話，怎麼就知道讓我退一步，你怎麼不說他們有問題？」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要不然，你考慮換一份工作吧，每天這樣對你自己的心態也不好。」

  「換工作？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爬到現在的職位嗎？我辛辛苦苦做到現在的成績，你讓我換個公司？我的房租怎麼辦，誰養我啊。」

  於是，她們不歡而散。

  隨著這樣的聊天增多，張志宇越來越覺得閨蜜不理解自己，站著說話不腰疼。

  抑鬱、煩躁、每天都活在抱怨中的張志宇第一次來到交換所。她想起閨蜜那輕鬆的嘴臉，一氣之下用友情換了工作。交換後，她幾乎是立刻接到了電話，她成了銷售總監，而原來那個因私吞公款被開除了。她一下子過的順風順水起來，同事之間也開始理解她，跟她談心。下屬們也開始感激她，跟她共進退。她拿了上萬的工資，坐辦公室，錢多事少人還輕鬆。她拿起電話想將一切告訴她的閨蜜，好狠狠地炫耀。可閨蜜雖然還記得她，卻只是把她當成了一個畢業後的同學。她們之間經歷過的事，全部都煙消雲散了。她們，再也不是要好的閨蜜，再也不會徹夜長談，喝一杯奶茶了。

  她過上了好日子，買的起那些昂貴的名牌，用得起香奈爾、迪奧。可這一切卻沒有人跟她分享了，沒有人陪著她一起逛街，一起做美容。她生日，都沒有人說那一句生日快樂。她後悔了，可也無法回頭。

  誰知道，第二次交換來的那麼快。她不滿足於這個公司，不滿足於這些工資。她想在這個城市紮根，就貸款買了房，背上了房貸，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加上裝修、家具，她一朝回到解放前。為什麼自己要貸款才能買房子呢？為什麼自己的工資那麼少呢？她想要的，更多。

  她用從未擁有過的愛情換了工作，成了跨國企業的經理，還了貸款還能有足夠的錢繼續過她的上層生活。她很滿意，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後悔。

  「張總，這次來接洽的人已經到了，正在會議室等你過去。」

  「好，就來。」

  打開會議室的門，張志宇看見了那個曾經魂牽夢縈的男孩，對方現在已經是個西裝筆挺的銷售精英了。對方見她也很驚訝，寒暄幾句不由感慨。

  「當年我還喜歡過你，就是一直沒膽子跟你說，給你織了圍巾卻被媽媽燒了。」

  對方一愣，紅了臉。

  「我也喜歡過你，一直也沒說。誰知道，就這麼錯過了。」

  張志宇心一動，手都顫抖起來。

  「那你現在……」

  「我已經結婚了，現在的妻子非常好。也希望你這位老同學，可以找到自己的歸宿啊。」

  張志宇，明白了。她的愛情，換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她下班後，疲倦的回到家，她從柜子里取出了那條舊圍巾。圍巾被母親燒毀後，她一直捨不得，偷偷的又撿了回來。她一直收藏著，當做是一個念想，一個安慰。這條圍巾陪著她，一路走了這些年，成了她的寄託。如果，如果她沒有交換愛情，會不會……

  張志宇笑了，笑到哭了。她將圍巾裝進垃圾袋，拎到了樓下。這一次，真的可以不再留著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