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舊案重起公道在（四）

  「郎珏，我很早就說過，這件事，我不會說。」沈皓開口。

  郎珏面色不變，只是替沈皓倒了一杯茶，遞到沈皓面前：「其實我手頭的證據已經足夠，即便你爹和你姐夫一直拒不認罪，我也足以將他們定罪，我想知道的是顧家一案的緣由，但是皇上在意的是這件事背後的官官相護，即便最後我查不出緣由，就賄賂這一點，他們就無脫罪的可能。」

  「是嗎？」沈皓淡淡地回了一句。

  「顧家一案，是因你而起，時隔多年，難道你都不想讓顧家的冤情重見天日嗎？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顧念卿，她為了血海深仇，這幾年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為了一個真相，她屢屢犯險，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嗎？」郎珏語氣平靜。

  沈皓下意識地想問一句「在哪」，嘴皮子剛動，沈皓就想到了那日在鳳儀宮瞧見一個和顧念卿很像的人，所以，那個人……

  「她在宮裡？」沈皓有些震驚。

  郎珏點了點頭：「她以為安景庭是受人指使，而能夠使喚動安景庭的人，左右跑不過宮裡的幾個，而且，你有所不知的是，她還有一個姑姑，早年進宮，同樣在五年前遇害，她以為顧家一案，同她姑姑的死有關，為了找出真相，她就一個人傻乎乎地跑進了宮裡，你比我更清楚，皇宮，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她沒有任何的人脈，只能靠著自己一頭亂闖。」說到這，郎珏頓了頓，片刻後再度開口：「倘若顧念卿真的死在了尋找真相的這條路上，沈皓，你死後有何面目去見顧夫人，若是她質問你，你又該如何作答？」

  沈皓當日和趙挺的對話，郎珏已經知曉，雖然不懂其中緣由，但是沈皓對顧家一案，十分介意，而且對顧夫人十分愧疚，郎珏抓住的就是這份愧疚，他不求沈皓說出真相，只要透露一些，他就能順著這些蛛絲馬跡，讓趙挺和沈父兩人開口。

  「她在宮裡……好嗎？」沈皓有些艱難地開口詢問。

  郎珏嗤笑了一聲：「你覺得呢？」

  沈皓沉默下來，半晌後，沈皓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嘴角掛著一抹譏諷：「顧家一事，都是因我而起，因為我將沈家老祖宗留下來的一塊玉佩，送給了顧姐姐。」

  「玉佩？因為這？」郎珏有些震驚。

  沈皓嗤笑了一聲：「對，就因為一塊玉佩。」說著，沈皓慢慢放下了捂著眼的雙手，不看郎珏，似乎陷入了回憶中，緩緩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一一道來。

  「這塊玉佩，是老祖宗留下來的，你應該知道，我們家在早年，並不發達，這塊玉佩價值連城，其實沒有什麼特殊價值，就是因為值錢，被老祖宗視為傳家寶，一路這麼傳了下來，到了我這一代，沈家出了個皇后，即便我們是遠親，也水漲船高，自此之後，我們見過貴重的東西多了，這樣的玉佩也並非買不起，但因為是祖先傳下來的，有些意義。」

  說來可笑，一切禍事，就在這塊玉佩上。

  沈皓對這玉佩並沒有多少感觸，對顧夫人一見鍾情之後，就將玉佩送了出去，他並未多想，只是覺得，如果顧夫人日後遇上麻煩，拿著這塊玉佩去找他，沈家人肯定能認出這塊玉佩，完全沒有想到，因為這塊玉佩，給顧家帶去了滅頂之災。

  沈母一直派了人在沈皓身邊盯著，是沈皓身邊的一個小丫鬟，沈皓知曉，但是並不在意，而此事，就由丫鬟一路傳到了沈母口中，又由沈母傳到了沈父口中。

  在沈母眼裡，自家兒子自然是萬般好，而拿了沈皓玉佩的顧夫人，就是狐媚子，她自己想岔了還在沈父面前嚼舌根，沈父還是想要望子成龍，見沈皓居然看中了一個有婦之夫，還將傳家玉佩送了出去，當即大惱，惱的不是沈皓，而是顧夫人。

  「就因為這，所以就殺了顧家全家？」郎珏有些不敢置信，這未免也太過心狠手辣，太過兒戲。

  沈皓搖了搖頭，繼續說：「這只是導火線罷了，當時趙挺就在溫州府附近，我爹傳信給了趙挺，顧家當時雖然看似只是一家普通的商戶，但是卻掌握了一門好手藝，真正導致顧家滅門的，還有顧家這外露的財。這些事，就要去問餘震了。總之，餘震求手藝，趙挺求財，我爹又恨顧姐姐入骨，一拍即合。」

  顧家手藝？

  郎珏思索了一下自己先前查的線索，顧家主做的是瓷器生意，雖然受眾不多，但是在江南一帶，的確口碑不錯，而余家……是了，余家成為首富其中有一樁生意就是瓷器。

  只有顧家滅門，才能光明正大地將這門手藝拿過來用，而趙挺求財，至於沈父，將顧家視為了禍害自己兒子的惡人，他們本來就對人命不在意，一件滅門慘案，就是如此輕易。

  從沈皓口中知曉所有的真相之後，郎珏竟無言以對，誰能想到，周周轉轉，到最後，真相居然就像是一個笑話。郎珏現在倒覺得，若是因為顧秀雲一事，滅顧家滿門，倒還能理解一二，畢竟斬草除根，事情的確非同小可，出於小心謹慎，也能夠理解，可最後真相……啼笑皆非，四字也不為過。

  「是不是很可笑？」沈皓嗤笑。

  郎珏沉默。

  沈皓臉上的笑意斂了下來：「該說的，我都說了，接下來的事，相信你也用不上我了。」說著，沈皓站起身來，往外面走，郎珏望著沈皓的身影，心下感慨，整件事下來，逝者已逝，察覺到這些痛苦，顧念卿這個留下來的人，備受煎熬，而沈皓，雖未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他這五年來，都生活在愧疚之中，而另一方，兇手是他的父親，他的姐夫，是血親，大義滅親四個字，說得的確簡單，可要做到，著實太難。

  明明是他人犯的錯，最後卻是由顧念卿，由沈皓來承擔了這些悲劇背後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