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層層剝繭終得疑（三）

  武歸被傅家趕出去之後，一開始是住在破廟，不過自從被搬貨行那邊簽了長工之後，倒是給他安排了一個住處。

  說是住處，其實也的確只有一張睡覺的床罷了。

  一個大宅子，裡面劃出了不少房間，每個房間裡都安置了好幾張睡榻，一個屋子裡滿打滿算要住十多個人，武歸眼下住的倒還算其中不錯的，八人一間，除了床之後，屋子裡還有兩口柜子，每人分一層，又有兩張桌子，勉強也算是一個能夠休息的地方。

  顧念卿過來的時候，和武歸一屋的人都已經睡下了，武歸也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似乎已經入睡。顧念卿在屋頂上瞧了許久，一屋子裡安安靜靜的，倒是沒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顧念卿倒是發現了暗中盯著武歸的兩個捕快。也是，郎珏也在懷疑武歸，有了慕婆子那事，官府那邊自然更加不敢懈怠，這會，可不得緊緊得盯緊武歸了。

  顧念卿無聲笑了笑，正想要離開，卻猛然發現床榻上的武歸有了動靜。

  武歸併未有太大的動作，只是不知何時，翻了個身，這會已經睜開眼，隨後從枕頭下取出了一支銀釵。武歸將銀釵放在手心，一手輕輕地撫摸著，似乎猶如珍寶，只是忽然間，卻又忽然一頓，武歸的手漸漸收緊，隨後就將銀釵藏到了枕頭底下，復又躺正了。也虧得顧念卿的眼神好，她發現，武歸的臉此刻繃緊著，似乎有些生氣惱怒。

  看他方才動銀釵的模樣，應該是十分寶貴，怎麼突然就生出一股子氣惱來？

  顧念卿是在屋頂上，捕快們則是在屋子外暗中盯著，是而自然不可能瞧見武歸的這些小動靜。

  武歸放下銀釵後，似乎是打算入睡，顧念卿在屋頂上瞧了許久，也沒見武歸有任何動靜，這才將屋頂上的瓦片輕輕蓋好，隨後離開，足尖輕點，就隱入了黑暗之中。

  回去途中，顧念卿一直在想武歸的事情。

  銀釵，自然是女子之物，武歸藏著一支銀釵，顧念卿只想到了三個想法，一，是哪位姑娘送給武歸的，至於為何要送銀釵，這其中怕是就不好言明了，其二，或是武歸不小心撿到了銀釵，瞧武歸那模樣，怕是知曉那銀釵的主人，那主人根本就是武歸的意中人，或是武歸自個出錢，給意中人買的。

  顧念卿也只想都這三種可能了。

  不管是哪種可能，必然是有一個姑娘同武歸有關。

  只是武歸一直都在傅家做工，平日裡接觸的也都是傅家的人，若是武歸有什麼意中人的話，那也應當是傅家的人了。也不一定，武歸是慶遠府人士，或許，他的意中人在慶遠府也說不準。

  帶著這份疑惑，顧念卿回了余家，直接換下了夜行衣，換了一套寢衣，便就上床就寢。這會時辰已經不早，她要早些休息，餘杭既然要離京，家裡頭怕是少補了要忙碌起來，還有那個唐如是，顧念卿覺得，她若是知曉餘杭要離開順天府，還要帶上她的話，必然會來大鬧。

  是而還是得好好養足了精神，明日才能去應付一切。

  顧念卿沾了床就睡了過去，全然不知先前有人在她的閨房門口站了許久。

  郎珏雖不知道這些，但是對於武歸的關注卻是絲毫沒有減低。

  而關於傅大姑娘當年的舊事，郎珏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會一會這個武歸。案情到了這一步，進一步或許就接近了真相，只是這一步，卻又分外艱難。武歸反而是最好落手的地方，雖然對方不像郎珏先前想得那麼簡單，但是郎珏還是決定，會一會這個武歸。

  傅家一案，武歸當時也被官府調查過，不過正面同郎珏對上，還是頭一次。

  「據本官調查得知，你是欠了賭債，盜取傅家字畫被主人察覺後，被趕出傅家，這些事，真假如何？你可否認罪？」郎珏開口詢問，並未直接拿著那傅大姑娘的事去詢問，顯然是打算諄諄誘導了。

  武歸微低著頭，聽到郎珏的話，淡淡地應了一聲：「事實就如大人所言。」雖說武歸將這罪行一併認下了，只是郎珏發現，在說話的這會，武歸居然勾起了一抹冷笑。這抹冷笑倒是帶著些輕視的意味了，郎珏的視線，落在了武歸的身上，他在說謊。

  郎珏也不惱，似乎因此就信了武歸的說辭，繼續問：「你當時偷的是哪副字畫，情形又是如何？」

  「小人一時手癢，欠了賭債，著實沒有銀錢，這才動起主子一家的注意。不過那畫沒多久就被先生發現了，根本就還沒來得及售賣出去，至於是哪副畫，小人也認不得，只記得那副畫上畫了一座亭子，旁的小人都不大記得了。」武歸一副敦厚老實的模樣，只是郎珏發現，武歸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大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郎珏的視線，武歸猛地收起了所有笑意，抬起頭，有些呆傻得看了一眼郎珏，復又低下頭去。

  有意思。

  「你覺得傅家一家，如何？」郎珏接著往下問。

  武歸聽了，當即認真作答：「老爺是個大善人，待下人也好，少爺小姐們也都是好人，小人做過不少活，唯有傅家的幾個主子，待人最為寬厚。」

  武歸說的認真，因為武歸這會低著頭，郎珏也看不太清楚武歸的面容，一時之間倒是不好分辨出什麼來，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線索。

  「你在傅家已經八年，同傅家人的關係如何？」

  武歸聞言，苦笑了一聲：「小人只是一個奴才，能和主人家有什麼關係。」

  這話聽著沒有問題，但是郎珏卻隱約察覺到了武歸的一絲怨氣。怨氣？這是從何而來，先前那個問題，武歸答的倒是波瀾無驚，問起傅家人的關係，反而是多了一絲怨恨了。

  心下雖然疑惑，但是郎珏還是將其暫時擱淺下，繼續開口詢問：「你與傅大姑娘可熟？」

  郎珏原本也沒指望從武歸口中問出些太多的東西來，一來，若是武歸是兇手，自然不會說，若他不是，這些私密之事，更加不是他一個馬夫可以知曉的。

  但是，郎珏沒想到的是，一直都十分淡定的武歸，聽到傅大姑娘的時候，原本平放在膝上的兩隻手卻猛然改變了姿勢，竟是緊張地雙手緊握放在了小腹前。

  郎珏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望向武歸的視線，越發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