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我有酒,你有故事
2023-12-03 05:47:35 作者: 語魁
寒岳不小氣,相反,老頭平日裡很是大方,只要對方開口,能幫的他一定幫。
可是今兒個寒岳卻小家子氣了起來,看著地上的空酒罈,老頭心裡擰著難受。
這些老酒可都是他私藏的陳釀,以往自己都捨不得喝,現在好,被個活祖公當水灌,灌起來還沒完沒了,老頭不心疼才怪,還會大方嗎?
所以說,大方是有限度的,一旦超過了限度,大方變小氣,還比誰都小氣。
似乎看出了寒岳臉上掛著的不悅,蕭鎮山把嘴一抹,「老寒,你知道為啥我的腦袋上會有三個戒疤嗎?」
這一問,寒岳頓時被吸引了過來,看著禿腦袋上的三個戒疤,腦子裡沒了老酒的影兒。
「為啥?」寒岳好奇的問道,海子和曹滿也湊了過來,唯獨段虎沒動,自個兒抱著一壇老酒喝著。
蕭鎮山嘿嘿一笑,得意的瞅了一眼段虎,咋樣小黑熊?祖公的招兒靈吧?
段虎把頭一扭,接著缺德,缺完了也就沒德了。
蕭鎮山抱起酒罈悶了一大口,這才說道:「想當年」
段虎搖搖頭,還是那套詞兒,還是那個味兒,一點沒變。
「那時我還小,至於有多小?還是個嫩雛,因為父母死的早,孤身一人只能四外乞討,過著有一頓沒一頓,今兒個半飽明兒個餓肚皮的日子,那些年過得真苦,能啃一口黑饅頭都像是過年,天天還被惡狗咬,被惡奴欺負,唉.」
一聲苦嘆道不盡歲月的滄桑,聽得寒岳幾人搖頭唏噓。
都是苦命人,其中滋味如何不知?
有道是同為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話一對口,不管是誰,就是頭豬,瞅著也順眼。
「蕭師父,我有酒,你有故事,接著喝,邊喝邊講,我們聽著呢。」寒岳開了口,蕭鎮山笑開了顏,段虎鼻哼一聲沒搭理。
「那會兒正長身體,可是沒飯吃,穿的就更不用說了,只要不露腚,咋都行。後來實在餓的不行,便打算出家當和尚,可那些香火旺的寺廟,裡面的和尚一個比一個凶,別說入行,就是想討口米湯喝都要被攆出來,不得已,我找了個僻靜窮酸的破寺廟.」
接著悶了兩口老酒,蕭鎮山打開了話匣子,「破廟裡就一個老和尚,老巴巴的看著慘不忍睹,僧衣都是補了又補,縫了又縫,見我可憐,便收了我,只是一直不肯給我剃度,說我凡心未了,六根不淨,必須代發修行,斬斷塵緣之後才能當個僧人」
「就這樣,跟了老和尚兩年,儘管日子同樣苦巴巴,有時候倆人喝一碗米湯水充飢,可比起以前來說,日子也算不錯了」
「那後來呢?是不是你的凡心已了,老和尚才肯給你剃度?」曹滿好奇的問道。
一旁海子搖搖頭,「如果老和尚肯剃度的話,為何只有三個戒疤?」
「行了,你倆都閉嘴,聽蕭師父接著說。」寒岳不耐煩的說道。
蕭鎮山神秘的一笑,「想知道嗎?」
三人點點頭,不想知道我們為啥蹲在這,老酒伺候你,黑禿驢,快說!
「唉」說之前,蕭鎮山口打唉聲先嘆了口氣,聽得三人揪心揪肺。
「老和尚人很善良,但善良的人卻不一定有福氣,那年寒冬飛雪,冰封大地,四面透風的破廟凍得我倆好似禿毛狗般瑟瑟發抖,可恨連塊燒柴都沒有,只能抱團取暖」
寒岳三人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一副悽慘蕭寒的畫面,只是抱團取暖.
我去,這也太美了吧?能限制腦海的想像。
「到了夜深的時候,老和尚發起了高燒,燒得全身滾燙,神智迷糊,於是我就用我發冷的身子給他降溫」
寒岳三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叫各取所需,一個降溫一個保暖,正好湊一對。
「天亮的時候,老和尚退了些燒,但身子很虛弱,他把我叫道近前,說破廟雖破,但也是佛家道場,禮佛悟道的地方,如今自己老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度化見了佛祖,但寺廟必須有人主持,故而打算給我剃度,正式成為一個佛門弟子.」
說到這,蕭鎮山沒往下說,故意咯噔了起來。
寒岳多會來事,趕忙吩咐一聲,「耗子,上酒。」
曹滿抱來酒罈往上一獻,蕭鎮山笑了,「呵呵,這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你個禿驢,趕緊的把故事說完,沒瞧見大夥心癢貓抓的樣兒嗎?
喝著老酒,蕭鎮山接著往下說,「當時我一想也對,來寺廟為了什麼?當不當和尚還在其次,主要是能混口飯吃,雖說廟是破廟,飯也吃不飽,但總比流浪街頭四處乞討要強,就這樣,老和尚拿出了那把鎮廟的剃刀,開始給我剃度。」
三人一聽,我去,剃刀都是鎮廟的寶物,這破廟該有多破啊?
「剛開始挺順利,老和尚剃一刀問我一句,什麼盡形壽,不殺生,汝今能持否?盡形壽,不偷盜,汝今能持否?盡形壽,不***,汝今能持否」
「可是到了烙戒疤的時候,老和尚突然抽了兩下,倒頭駕鶴西去見了佛祖,就留我一人頂著三戒疤目瞪口呆,唉,你沒說這事狗不狗血?」蕭鎮山長嘆一聲,又悶了一口老酒。
三人點點頭,是挺狗血,但也挺感人,特別是那個老和尚,慈祥和藹,就這麼走了,讓人心酸。
正悲懷著,忽然段虎開了口,「各位,臭老頭的故事還沒說完呢,這只是上半段,下半段聽了的話,嘿嘿,老過癮咯!」
他這一說,本以為故事結尾的三人立刻來了興致,目光炯炯的看著蕭鎮山,豎著耳朵就等著聽下文。
「呃,這個.」
蕭鎮山醞釀半晌,愣是沒放出個悶屁來,時而還會怒視一眼段虎,臭小子,敢拆祖公的台,皮癢找抽是不?
段虎樂呵呵的喝著酒,咋樣,虎爺就拆你台了,不服現在動手,看誰抽誰的老皮?
「蕭師父,快說呀,咋沒聲了呢?」寒岳催促著。
「咦?好香的味兒!我說你們肚子也餓了吧,我去看看灶房裡的狗肉如何了,好了叫你們。」
說完蕭鎮山身子一動,人如狂風掠地般呼嘯無蹤,颳得寒岳鬍子飄起,海子頭髮凌亂,曹滿眯了雙眼。
「哼,臭老頭,狗遁這招不錯嘛,新創的?」段虎鼻子一哼,一百個鄙視。
「段虎,你師父的故事你最清楚,和我們說說,後來咋樣了?」正主跑了,但徒弟還在這兒呢,寒岳一句話,海子曹滿湊了過來。
「真想聽?」段虎問道。
三人齊攢攢的點著腦袋。
「聽了不後悔?」段虎又問道。
三人齊刷刷的搖著腦袋。
「真的?」段虎再問道。
三人
大爺的黑臉,和黑禿驢咋一副嘴臉呢?說話乾脆點好不好!
段虎一笑,近墨者黑,自古如此。
「自打老和尚死後,我師父的日子又回到了原點,除了比原來多了間破廟外,連件僧袍都沒有,日子過得慘巴巴」
剛說到這,曹滿表示不服,「虎爺,你忘了他還繼承了鎮寺之寶,那把剃刀了嗎?」
「剃刀?早被他賣了換吃喝的了。」
一句話,曹滿沉默了。
段虎接著說道:「以前有老和尚在的時候,儘管破衣爛衫,但人家是真和尚,出去化緣十次能討來一頓吃喝,現在老和尚見了佛祖,就我師父光杆一人,沒僧袍沒袈裟,誰信他是和尚?能讓他化到緣才怪.」
海子忽然插嘴道:「祖公頭上不是還有三個戒疤嘛,咋說是假和尚呢?」
段虎擺擺手,「問題是他的頭髮長了出來,遮住了戒疤,不是禿子沒有僧袍,光念兩聲佛號,誰搭理?」
海子一聽,也沉默了。
寒岳眼珠一亮,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問道:「頭髮長了可以再剃,蕭師父咋沒想到這一出呢?」
段虎拍拍寒岳的肩頭笑道:「呵呵,還是寒大叔腦子靈,可你別忘了,那把剃刀不是已經賣了換吃喝了嗎?沒剃刀他咋剃頭?」
「呃,這倒也是.」寒岳沉默了。
見三人沒了聲,段虎繼續說道:「有道是坐吃山空,但起碼要有山對不?而我師父呢?只能守著破廟喝西北風,沒過多久他就受不了了,那一天,他餓得手癱腳軟腹鳴如鼓,昏倒在佛堂的那座泥菩薩面前」
說到這,段虎沒有往下接著說,而是老神在在的點起了一根煙,看著淡淡的煙霧發起了呆來。
「虎爺,咋不說了?」曹滿忍不住問道。
段虎哼了一聲,沒出聲,而是晃了晃手裡的酒罈。
還是寒岳老沉,一見就知道是咋回事,急忙用手一拍曹滿,「耗子,上酒。」
曹滿嘴角一歪,虎爺祖公都是爺,一個比一個還爺!
得,小耗屬奴才的,伺候著唄。
拿來酒罈,段虎樂著往下講了起來,「別看我師父長得黑.」
三人同時鄙視,黑臉莫說黑皮,你也不咋滴。
「可我師父的腦子挺好使,那次餓昏在菩薩面前,他做了個夢,夢裡似乎遇見了老和尚,對他又是嘆氣又是搖頭,等醒來以後,他開始琢磨了起來,究竟老和尚託夢給他是啥意思?」
「耗子,拿包煙來。」段虎張口要道。
我去!
曹滿一百個不樂意,這是幹嘛呢?沒酒了找我要,沒煙了也找我要,敢情真把曹爺當奴才使喚不成?那你討媳婦要不要我幫你?
呃,這個問題
還是算了,就阿妹那副雌威,只有黑臉能拿的下來,就我這水水,沒上床準會一腳飛天。
曹滿很不樂意的從旮旯的一塊石磚下翻出了兩包煙,「虎爺,省著點抽,就剩下兩包」
還沒說完,眼一花手一輕,兩包煙落在了段虎手中。
「喂!你別都拿走,留包給我啊?」曹滿急了。
「抽眼對身體不好,你還是戒了算了。」段虎點上煙後說道,還順手遞給了寒岳和海子一根,唯獨沒給曹滿。
這下曹滿不幹了,丫丫的黑貨,欺負人不帶這麼欺負的,讓曹爺戒菸,你咋不戒?更別說煙還是曹爺爺省著抽留下來的,要臉不?
段虎吐了一口煙圈,笑了,「耗子,想聽故事還是想抽菸?二選一,隨你挑。」
「我」曹滿糾結了起來。
海子寒岳各吐一口煙圈,異口同聲的問道:「二選一,任你挑。」
曹滿乾咽一口吐沫,倆牆頭草,黑風一刮順邊倒,不是好草。
哼!曹爺忍了,不抽菸,喝酒!
抱起酒罈狠灌一口,急了點,灌進了鼻孔里,嗆得眼淚鼻涕亂冒不說,還遭來大夥一陣鄙視,會喝酒嗎?鼻孔是用來喘氣的,不是灌酒用的,灌不死你!
等曹滿鬧騰夠了,段虎又開始了嘴裡的故事。
「對於託夢這件事來說,我師父苦思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明白的是為啥老和尚在夢裡唉聲嘆氣呢?難道是嫌他沒把破廟打理好?不能啊,破廟本就破,又沒香火錢,咋搭理?即便老和尚在世的時候也不可能改變這個現狀,不可能因為這件事責怪我師父。」
「那又是為何呢?是嫌師父把他最喜愛的那把剃刀賣了?果真如此的話,我師父也沒辦法,賣出的剃刀潑出去的水,沒錢啥辦法也沒用。但想想又有些蹊蹺,老和尚宅心仁厚,會為了一把剃刀專門託夢責怪他嘛?還有眼神也不對,悲傷中帶著憐憫,如此悲憫的目光應該和剃刀無關。」
「想來想去,師父終於想通了,你們猜他想通什麼了?」段虎問向了寒岳他們。
三人抓頭的抓頭,捻須的捻須,挖鼻孔的挖鼻孔.
誰挖鼻孔,不覺得邋遢嗎?
還能是誰,耗子曹滿唄!剛兒老酒嗆鼻,到現在鼻孔還覺得有些不帶勁,趁有時間多挖兩下,好通氣。
「我想應該是責怪蕭師父不用心修行,辜負了老和尚的心意。」寒岳說道。
段虎搖搖頭。
「會不會是老和尚覺得祖公六根未淨,凡心未了呢?」海子說道,段虎同樣搖搖頭。
曹滿忙著挖鼻孔,無心回答。
「虎爺,到底是為啥呢?」海子問道。
「呵呵,我師父認為老和尚託夢給他,是可憐他過得太慘,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然而老和尚的憐憫之心卻讓師父悟出了一個道理,你們再猜,我師父悟出了什麼道理來?」段虎又問道。
「蕭師父為人豁達果敢,莫非是從夢裡悟出來的?」寒岳說道。
段虎搖搖頭。
「莫非是讓祖公堅強不屈,勇敢的走下去?」海子說道。
段虎還是搖搖頭。
曹滿依舊沒出聲,挖鼻孔挖得正歡。
「其實吧,師父他悟出的道理是」段虎猶豫了一下說道:「大活人絕不能被尿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