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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一字眉

2023-12-03 05:47:35 作者: 語魁
  半晌,段虎圍著院子尋摸兩圈,最後回到了堂屋。

  屋內鼾聲正盛,曹滿睡了個胡天海地,嘴角耷拉下的口水把下面的草蓆弄潮了一大片。

  「這傢伙,睡姿怎麼這麼難看?豬哼哼的聲音都能傳到屋外去。」段虎有些無語。

  可憐曹滿睡個覺都會被人嫌棄,要是他知道的話,一定會反問一聲。

  「我的虎爺,老大莫說老二,你咋不說說自己呢?你那睡相難道就優美?光是呼嚕聲,能把房頂的瓦片揭下來。」

  段虎在屋裡檢查了一番,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怎麼回事?難道真是我疑神疑鬼嗎?剛才明明感到有邪穢之物,但為何找不到呢?」

  又看了看還在貪睡的曹滿,段虎只得作罷。

  這一覺曹滿直接睡到了晌午才起來。

  其實他還能多睡會兒,只是一時不慎,被流出的口水嗆到,幾聲猛烈的咳嗽,這才把留戀於夢境中的他給強拉了回來。

  似乎有些不滿,曹滿翻個身打算再睡一會兒,可是腦子一旦清醒,想再入夢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翻來覆去,在草蓆上都快扭成了蛆,最後他把雙眼睜開,氣呼呼的發起了起床氣。

  「巴子的,曹爺還在和酒公喝酒,周公下棋,嫦娥聊天,豬大爺吃飯,酒未喝完,棋沒下完,聊天未盡興,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只吃了一半,怎麼就會被一口吐沫給嗆醒來了呢?」

  「難受,好難受!」

  因為起床氣的緣故,曹滿大嘴放炮,喝酒吃飯,和仙女聊天什麼的倒也算了,他下哪門子的棋?

  連象棋有幾顆子都沒弄清,還什麼周公對弈,看來真是做了一場春秋大夢,牛皮隨口亂冒。

  吧唧兩下嘴巴,擦去臉上脖子上的口水,曹滿磨蹭著起了床。

  豎著耳朵朝外聽了聽,似乎有說話的聲音,再仔細一聽,正是段虎和寒岳在院裡聊天。

  「寒大叔,幸虧你這還有剃刀,否則我這一臉的鬍子還真不知道要長成什麼樣呢?」

  「呵呵,瞧你說的,老龍寨雖窮,但不至於連把剃刀都找不到。

  「實不相瞞,比起種田打獵,皮毛醫術之外,我最拿手的就是幫人刮鬍剃頭,不誇張的說,老龍寨有一半的人,都是找我刮鬍理髮。」

  「喲!看不出寒大叔還是個全才,什麼都會?」段虎的話中明顯帶著笑意。

  「一般般而已,這也是年輕那會兒跑馬幫時學下的,否則成年在野外荒嶺,沒點手藝的話,一趟馬幫跑下來,豈不成了野人?」寒岳的話中明顯帶著嘚瑟之意。

  「可惜沒有肥皂,就這麼幹刮,難免會傷到臉皮,不如這樣,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幫你刮鬍子如何?」

  聽到這,曹滿眼睛一亮,摸摸自己滿臉的鬍子,邋遢得都快成刺豬了。

  要說曹滿的毛髮挺茂盛,一天不刮鬍子,都能長出老大一截來。

  以往出門時,他要麼對著自己鏡子,抹著肥皂泡刮鬍,要麼去街上剃鬍,那叫一個講究。

  如今一貧如洗,哪還有那麼多的窮講究,幾天的時間下來,鬍子拉渣,都成了毛鬍子老頭了。

  「寒大叔,幫我也刮刮鬍子」

  曹滿急忙沖了出來,人還未到,聲音已經咋咋呼呼的傳來。

  這時段虎剛坐在凳子上,本打算試試寒岳的手藝,一聽曹滿急著想要刮鬍,他站了起來。

  「曹耗子,你也想刮鬍子?」段虎問道。

  「瞧你說的,人靠臉面馬靠鞍,你看我這把鬍子都快趕上猛張飛了,不刮能成嗎?」曹滿摸著鬍子回道。

  段虎一瞅,還真有點神似,笑了笑,把位子讓了出來。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曹滿賊笑兩聲,自在的坐在了板凳上。

  「耗子,不知道先來後到的規矩嗎?去,一邊呆著去。」寒岳臉色不悅的說道。

  「沒事,你先幫他刮鬍,我一會兒再說。」段虎謙讓著說道。

  「聽到了嗎,寒大叔?虎爺都沒說什麼,你就別磨蹭了,趕緊的幫我刮鬍子,你看我這邋遢樣,再不打整一下,都成毛猴了。」曹滿不地道的催著。

  「你這耗子」

  寒岳搖了搖頭,隨後用水抹了抹對方的下巴,手拿剃刀,開始認真的颳了起來。

  還別說,老頭刮鬍的技巧還真不是蓋的,剃刀從下往上那麼輕輕一蹭,隨著輕微的摩擦聲,一層鬍渣就能被輕易的刮淨,再看曹滿的下巴上,白白淨淨,一毛無有。

  「不錯,寒大叔你這手藝真心不錯。」段虎點著頭贊道。

  「呵呵,我不是說了嘛,這手藝跟著我也有幾十個年頭了,想當年在逃難的時候,我還靠這手藝討過生活呢。」寒大叔笑道。

  「逃難?」段虎聽著一愣。

  「這事說起來可就長了,那會兒我還算年輕,有一次趕馬幫到了緬甸」寒岳娓娓講述著自己的經歷。

  當年寒岳想把馬幫的生意做大,便借了很多錢,誰知剛開始還好,一路上都挺順利,可是到了緬甸境內,遭遇了罕見的暴雨,一連幾天都沒有停歇。

  暴雨引發了山洪,不僅沖走了貨物,還連帶著隨行的不少人都死在了洪水中,可謂是一場無妄之災。

  死裡逃生的寒岳輾轉下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中,屁股還沒坐熱,便被討債的圍上了門,幾番鬧騰下,吃了官司。

  本以為變賣家產,即便不能把債務都還清,但大部分的債務還是能還上,而且以他在當地的名望和馬幫的經驗,過不了幾年同樣可以混得風生水起,不至於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誰知千算萬算,寒岳卻少算了人心的歹毒和險惡。

  原來,當地有不少馬幫勢力都嫉妒他的生意越做越紅火,早就想要除去他,卻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

  如今現成的機會平白送上了門,偷笑都來不及,誰又會錯失良機,白白浪費陷害寒岳的機會呢?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那個黑暗的年代,只要肯花錢,什麼冤假錯案做不了?

  官字兩張口,宣判那天,法官大老爺顛倒黑白,一口咬定寒岳勾結土匪,還有通敵之嫌,根本不容他辯解,便打進死牢,等著擇日槍決。

  死牢里,寒岳悲憤交加,幾乎喊破了喉嚨都無濟於事。

  絕望。

  這是他一生中最絕望的日子,也讓他真正認識到了世道的險惡和黑暗,人性的歹毒和殘忍。

  說到這,老頭長嘆一聲,目光投向遠方

  段虎聽得有些出聲,正想詢問一下對方是如何逃出來的,可就在這時,曹滿「哎呦」了一聲。

  愣神的寒岳當即回過了神,低頭一看,老頭腮幫子一鼓,想笑又不好得出聲,瞬間憋了個臉紅脖子粗。

  段虎則直接笑出了聲,洪亮的笑聲聽得曹滿有些扎耳。

  「快,快拿鏡子給我!」

  曹滿捂著額頭急聲叫喊著,根本顧不上只剃了一半的鬍子。

  好半天,寒岳才從虎千斤的屋裡翻出了一面小圓鏡,猴急的曹滿上前一把就要搶在手中。

  「等等,這面小圓鏡可是阿妹的寶貝,平時連碰都不給外人碰,你可千萬要拿好了,否則.」老頭刻意提醒道。

  曹滿聽著想罵娘!

  不就一面小鏡,值得囉哩吧嗦的念叨過沒完嗎?

  喂!老頭,是不是不玩死曹爺你就不罷休?

  好不容易把小圓鏡拿在了手裡,曹滿急忙忙照了照自己的尊容,瞬間他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本就不太明顯的兩條眉毛,現在好,一條依然健在,可另一條卻已身故。

  看著自己的陰陽眉,曹滿幾乎到了爆發的邊緣。

  「咳咳.耗子,你別激動,剛才是我一時手誤,真不是成心那麼做的。」寒岳有些掛不住老臉,乾咳兩聲解釋道。

  老頭不解釋還好,越解釋曹滿越窩火,小母狗眼中充滿了濃濃的怨氣。

  「寒大叔,這條眉毛跟著我已經三十多年了,就這麼白白犧牲,我就問你一句話,你不覺得愧疚嗎?」

  曹滿抖著下巴上為數不多的鬍子,聳動他的陰陽眉,瞪圓了小母狗眼步步緊逼著問道。

  寒岳

  「大不了我不收你的錢如何?」

  好半天憋出的這句話,聽得曹滿好懸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老頭,要臉不?

  還敢提錢!

  沒讓你賠錢已經不錯了,何況,當初沒聽你說剃個鬍子要收錢的。

  眼看曹滿就要爆發,這時一直哈哈大笑的段虎把笑聲一收,換了一副正經的神色說道。

  「曹耗子,其實還有辦法補救,你想聽聽嗎?」

  一句話,曹滿當即由陰轉晴,變臉比狗臉還快。

  「真的,虎爺你沒騙我吧?」曹滿心懷憧憬的問道。

  「誒,虎爺說話向來一言九鼎,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段虎不苟言笑的言辭,讓曹滿信了八九分之多。

  「還有法子補救?這倒挺新鮮,讓我瞅瞅!」老頭臉皮也厚,這會兒不但不忌諱什麼,反而湊了上來看熱鬧。

  「看好了,我這就把你的眉毛變回來!」

  就在曹滿雙眼閃爍著小星星的同時,段虎出手如電,就連寒岳都沒看清他的動作,段虎便已經收了手。

  「自己照照鏡子,看看滿不滿意。」段虎故意用身體遮住手裡的東西。

  「這就好了?這麼快?」

  曹滿激動了起來,卻沒有發現寒岳和段虎眼中的笑意。

  「讓我看看,你究竟是怎麼把我的眉毛變回來的。」曹滿拿起小鏡照了照。

  曹滿

  大爺的,什麼鬼?

  這是變出來的嗎?

  明明就是用黑炭畫出來的眉毛。

  看著那條又粗又黑還有些歪歪扭扭的黑炭眉,曹滿欲哭無淚。

  「怎麼樣?眉毛還不錯吧?」段虎很是有臉的在那問道。

  不錯你個頭!

  有本事你把眉毛也劃拉下一條,我幫你畫,保准比你親生的那條還好看百倍!

  曹滿心裡在咆哮。

  「虎爺,你確定你不是在耍我嗎?」曹滿幾乎用著哭腔問道。

  「你這人,把虎爺的好心當驢肝肺吶?」段虎臉色一沉,反而臉色不悅了起來。

  「不錯,虎爺是為了你好,補救了你的眉毛,你咋能不領情呢?」寒岳不嫌事大,幫腔可是一流的。

  「看,寒大叔都這麼說了,曹耗子,你還有什麼不滿嗎?」段虎賊機靈,一老一壯配合起來,可謂是天衣無縫。

  這一刻曹滿也算是看清了形勢,要是再不服軟,非被兩條大小狐狸玩死不可。

  不過就這麼含糊過去,他心裡怎麼的都不帶勁。

  「虎爺,用黑炭畫眉不是不行,可問題是畫出來的和親生的眉毛根本就不一樣,誰又不是瞎子,看不出來嗎?」

  這一問,倒把段虎給問住了。

  對呀,親生的眉毛帶毛,有立體感,畫上去的眉毛,只有平面感,怎麼看都不順眼。

  何況曹滿天生淡眉,用黑炭畫,濃了些也粗了些,不對稱還有些滑稽

  段虎手托腮幫想了想,寒岳也摸著下巴思考著。

  幾乎同一時間,段虎和寒岳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辦法。

  老頭使了個眼色,段虎暗自點頭,眼神交流連,話都不用說一句。

  「曹耗子,你看有隻母雞在天上飛!」

  段虎伸手一指天空,曹滿不及多想,自然而然腦袋就仰了起來。

  就在這時,寒岳仗著幾十年的刀功,手起刀落,寒光一閃而逝,再看曹滿,連反應的機會都沒,右邊的眉毛無聲落地。

  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曹滿伸手剛要摸一下.

  寒岳突然開口:「曹耗子,你看天上的那隻母雞在下蛋!」

  「母雞下蛋?」

  「真的假的,我連母雞在那都沒看到?」一時分心,曹滿繼續仰脖看去。

  早已準備好的段虎故技重施,刷刷幾下,便把曹滿的右眉毛給畫好了。

  什麼叫默契?

  這就叫默契,心有靈犀,配合無間。

  「虎爺,你,你幹了什麼?」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的曹滿大喊一聲。

  正待發作,段虎搶過小圓鏡,照在了他的臉上。

  「瞅瞅,現在眉毛對稱了吧?」段虎說道。

  「對稱?」

  曹滿把臉湊近小鏡一照.

  「啊!眉毛,我的眉毛」

  曹滿雙手捧臉,發出了女人般的尖叫聲。

  鏡子裡,兩條又粗又黑的碳眉分左右對峙橫臥,不知是不是段虎故意的,碳眉相隔不過半指的距離,隱約有一字長眉的風範。

  曹滿不皺眉還好,一皺眉,一眉橫目,絕對有著怒視天下的無上雄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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