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官取民盜
2023-12-03 05:47:35 作者: 語魁
看著曹滿的背影,段虎心裡一陣欣慰。
終於活出個人樣子來了,算個爺們!
曹滿走後,段虎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和趙所長一樣,他往椅背上一靠,翹著二郎腿,拿出紙菸自顧自的抽了起來。
偶爾有著四目相對,虎眼懟狗眼,一個凶一個陰,火花激射。
一支煙的時間,二人懟了數次,段虎終於收回了目光,不是慫,而是有話要說。
「趙所長,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從我第一天回鄉你就派人調查我,幾個意思?」
趙所長慢條斯理的回道:「如今世道不太平,身為本地的治安長官,我必須防範於未然,當年你負氣而走,如今突然回來,誰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安全起見,調查是必須的。」
「好一個安全起見,我回鄉不過是想祭拜一下爹娘而已,盡一點自己的孝心,並沒有什麼惡意。」
「是嗎?」趙所長閃爍著敏銳的目光問道:「如果你只是單純的返鄉祭拜父母,那為何你要趟常家這趟渾水?不,應該說你為何要對那隻冥眼如此在意,非要追查不可呢?」
「不為什麼,因為冥眼害死了牛子,也害得王媽投河自盡,更讓我背上了莫須有的殺人罪名,你說我會輕易放過它?」段虎回道。
「呵呵,果真如此的話,那我也不必這麼費神了。」
趙所長輕輕喝了口茶,接著說道:「可是段虎,你為何要偷偷寫信給你的師父,讓他千里迢迢的從內地趕往這裡?而且你在信中還特意把有關於冥眼以及發生的事情都詳細的闡述了一遍,如果你真是為了替死去的故人報仇,你此舉意欲何為?」
趙所長几句輕描淡寫的話,聽在段虎的耳中卻仿若炸雷一般,頓時他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趙所長笑著擺了擺手,「別激動,那封信我只是大致看了一下,並沒有私自扣下來,信還是原封不動的給你寄了出去,不過我們這個小縣城山高水遠,恐怕你師父一時半會兒是趕不來的。」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壓著火,段虎大聲問道。
趙所長彈了彈茶杯,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幹什麼?之前我就一直想和你商量,可你始終不願聽我把話講完,現在終於想聽了?」
「別他娘的廢話,說!」段虎鐵著黑臉喝問道。
「你不用那麼生氣,其實我要和你商量的事,對你有著莫大的好處,不只是你,曹滿也一樣,你不是想讓我放了他嗎?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不僅可以放了他,還保證從今以後不再為難他,包括你關心的劉老倌也同樣如此。」
甜言蜜語是趙所長慣用的伎倆,軟硬兼施是他常用的手段,看著一臉怒色的段虎,趙所長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段虎眉頭微動,他深知知對方開出的條件越優厚,他將要面對的事情就會越困難,不但困難,其中還有很多他無法預計的危險。
看來有些事,想躲是躲不掉了。
心裡嘆氣一聲,段虎坐回了原位,平靜的問道:「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
「呵呵,再說之前,你應該從曹滿那小子的嘴裡打聽過一些我的事情了吧?」趙所長答非所問的說道。
「不錯,那又怎樣?」
「不怎麼樣,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很重要,所以有些話我必須要先講,免得你不知所以然。」
潤了潤喉嚨,趙所長繼續說道:「年輕那會兒我曾在昆城待過,當時我加入了一個秘密部門,並且一干就是數年,本以為該熬出頭了,不想卻因為某些變故,被委派到了這個偏僻又寒酸的小縣城裡,當了一個芝麻綠豆大點的小官」
趙所長的話雖然說的很平和,神色也很淡然,但段虎能聽出字裡行間充滿的憤怒和厭倦。
那是一種渴望著權力又無能為力的憤怒,是一種對現在的生活感到的厭惡。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趙所長,何必呢?」段虎冷嘲熱諷的說了一句。
「你懂什麼?人生在世如果不思進取,只會碌碌而為、平庸一生的話,活著跟條鹹魚有何區別?」
少有的,趙所長面露怒容,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常態,控制力不是一般的驚人。
段虎試探性的問道:「那也未必,鹹魚還有翻身的時候,何況憑你的身份和地位,暗中走動一下關係,不至於一直被困在麻縣這種小地方吧?」
「哼,談何容易。」
趙所長輕哼一聲,「不在其職不謀其事,官場的這一套你不懂,我說過,我所在的部門和其他部門不一樣,別說出錢打點關係,就是你願意拿出所有的家產也無濟於事。」
段虎不屑的笑道:「別吹了,我是沒當過官,但官官相護這些道理我還是懂得,別說現在,自古以來,哪個朝代不是如此?所謂權術,不過如此。」
「那只是你看到的表面現象,官場如戰場,不僅有著黨同伐異,正面的衝突,也有著背地裡的暗流潮湧,稍有不慎,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渣都剩不下。」
段虎咂咂嘴,「嘖嘖,聽你這麼一說,官場還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奇怪的是,還有人想方設法、不知死活的往裡鑽,你說這算不算是自尋死路呢?」
「段虎,說話不要含沙射影,鬥嘴沒啥意思。」趙所長敲敲桌面。
「趙所長,話題可是你先扯遠的,怎麼,我糾正一下你還不樂意了?」
趙所長的肚囊明顯起伏了幾下,段虎吐口大白龍,老狗,虎爺不信氣不到你!
略微沉默了一會兒,趙所長開了口,「段虎,身為倒斗藝人,應該聽說過官取這個名字吧?」
「官家索取,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段虎喃喃自語起來。
轉而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對方,眼中充滿了驚訝之色。
「聰明人就是聰明人,一點就通,不錯,我所屬的特殊部門就是所謂的官取。」趙所長終於揭開了他的秘密。
「哼,說得好聽,什麼官取,明明就是官盜!」不知為何,段虎激動了起來。
官取民盜乃是自古流傳下來的一種說法,二者目的相同,都是發掘古墓,開墳取寶,但性質卻完全不同。
民盜屬於民間自發組織的倒斗行為,是私人的行為,不僅不合法,還遭人唾罵,逮著就殺頭。
官取屬於公家專門成立的一種機構,跟現在的考古機構有些相似,但成立的目的不是為了考古,而是為了索取。
取墓中之財,豐國庫之盈,借逝者之德,救國民之苦,也就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只不過前者的「民」,並非人民,而是特指已故的逝者,後者的這個「民」字,才是廣泛意義上的人民。
只不過,在民間不叫官取,而叫官盜,之所以如此,是來自於民間倒斗藝人的嘲弄和蔑視。
同樣都是刨墳取寶,都是倒斗,冠以機構之名便是合法,不僅合法,還能獲得封賞,可取來的錢財呢?不見得用之於民吧?
故而官取民盜勢同水火,一個看不起一個,時至今日也是如此。
辦公室內,表露了身份的趙所長淡淡而道:「段虎,做人不能這麼狹隘,別忘了自古以來從事官取這一行的人可大有人在。」
頓了頓趙所長又說道:「早在春秋時期,伍子胥為了報殺父兄之仇,挖了楚平王陵,得了一個鞭屍三百的典故,三國時期曹操在軍中設立發丘中郎將和摸金校尉一職,為了籌措軍資專門研究如何盜墓。除他二人外,歷史上的官盜數不勝數,什麼項羽、劉去、董卓、黃巢這些人,哪一個沒有幹過盜墓的勾當?至於近代.」
趙所長如數家珍般介紹著,然而也就說了幾句,早已不耐煩的段虎開口打斷道,「夠了,這些事情你我都清楚,不必多言。」
趙所長也不氣惱,喝口茶潤潤喉,抽口煙緩緩乏,隨後一挺肚皮囊接著說。
「官取的成立,和它存在的意義一樣,源於民,用於民,其實說白了,就是因為國家太弱,國庫空虛下不得已而為之的一個緩衝辦法,就比如現在,戰事不斷,災禍連年,老百姓的日子」
「趙所長,你那套冠冕堂皇的官腔,在我這就不必假惺惺的念叨了,什麼源於民,用於民,說白了,不過是敷衍搪塞的說辭,老百姓的死活你們管過嗎?」
「呵呵,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所長,國計民生這些大事我沒有資格妄加定論。」趙所長嘴皮子一動,推了個乾乾淨淨。
段虎點點頭,「也對,你就一屁大點的小所長,而我呢,一民盜出身的盜墓賊,談國家大事?風馬牛不相及,完全就是牛頭不對馬嘴皮。」
幾句自嘲,段虎連著趙所長一起罵了。
趙所長有些較真,聽了段虎的自嘲,不由得在想,自己屬於牛呢,還是馬呢?
牛耕地,太累,馬馱貨,也不輕鬆
應該是馬比較好點,寓意也不錯,什麼一馬當先,萬馬奔騰,馬到功成,龍馬精神
美中不足的就是,馬臉太長,丑!
日,想特麼什麼呢?
趙所長揮散了腦中的雜念,看來這人吧,年紀越大,腦子就越容易拋錨,說不準啥時候就會胡思亂想。
剛要開口繼續談論,段虎出了聲,「趙所長,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可惜的是,我不能答應。」
趙所長臉色一沉,「為何?」
段虎聳聳肩,「很簡單,九錫虎賁門規森嚴,其中第一條便是不得與官府合作,沒辦法,門規不可違,對此,我只能愛莫能助了。」
「是嗎?」趙所長微微一挑雙眉,拉長了語調。
「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都什麼年代了,墨守成規那一套早過時了,否則你的師門為何會衰敗至此呢?」
「關你屁事!」
四個字,足夠氣得趙所長喝一壺。
啪!
趙所長用力的一拍桌子,桌子微微晃了那麼一晃,反而臉蛋上的老肉卻蹦了三蹦。
「段虎,你別不識抬舉!」
段虎雙手一抱不再出聲,就像他對曹滿說的那樣,凡事都要適可而止,過了反而不美,就像現在,接著發火未必能撈著好處,更何況,對方還掐著他的七寸。
段虎不怕死,早在當初替父母報仇那會兒,他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現在同樣如此。
但人無完人,段虎是不懼生死,但他卻是個有感情的人,而這份感情,正是他的軟肋。
說實話,如果他想的話,大不了可以一走了之,憑著一身過人的能耐,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容身?
但正是因為感情的羈絆,卻讓他寸步難行。
但段虎不想變得冷淡,變得無情,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連最後的這點感情都拋去了,那他如何能證明自己還活著,還像人一樣的活著?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若為草木,一樣有情!
這點羈絆,這份感情,看似很淡很輕,卻是段虎活下去的證明,證明著自己的存在。
段虎的沉默,讓趙所長的臉色稍稍好看了點,揉了揉發疼的手掌,他說道:「當初我被委派到這,名義上是維護本地的治安,實際卻非如此。」
「這麼和你說吧,我之所以會被調到此處,是因為這裡埋藏著一處驚人的古陵,而這座古陵,便是我的目標,不,應該說是官取的目標,現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古陵?」段虎沉吟了起來。
他本以為對方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讓他拉攏其他倒斗藝人,歸入官取的麾下充當苦力,這種事以前也曾發生過,而且不止一次。
那些被迫加入的倒斗藝人,做牛做馬不說,命運還相當的悽慘,能活下來的機會微乎其微,甚至於即便僥倖存活,日子也不見得好過.
「你是想讓我幫你找到這處古陵?」段虎問道。
「不錯,這正是我的目的。」趙所長點了點頭。
「沒有其他的目的了嗎?」
「段虎,你想太多了,我承認有時候為達目的,我會不擇手段,但絕對不是個殘忍無度的壞人,我知道你的顧慮,你放心,你擔心的那些事絕對不會發生,我的目的只在這座古陵上面。」
趙所長儘量開導著段虎,至於可信程度.
官字兩張口,咋說咋有理,人話鬼話張嘴來,誰信誰倒霉。
段虎懶得計較話里的真假,因為他根本不信。
「趙所長,一座古陵而已,至於讓你勞師動眾,一待就幾十年嗎?」
「你會懷疑實屬正常,就像當年我接到命令一樣,同樣十分疑惑,但是.」
趙所長話鋒一轉,「有些真相不是你我可以想像得到的,經過我多年的調查,才發現所謂的古陵,絕非一般的陵墓可比,即便是皇陵帝陵,在它面前也黯然失色。」
一聽這話,段虎的表情嚴肅了起來,顯然是有了濃厚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