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細查 每人身份經歷

  「作為他的心理醫生，您是如何評估張勁風的精神狀態的？他有沒有自殺的傾向性？」

  「他在得知病情的初期，情緒是很低落，但還不至於自殺。後來，經過疏導，他的精神狀態大為好轉，比較冷靜地面對現實了。」

  「按理說，張勁風是經濟狀況極好的那類人，得病之後為什麼不積極治療，應該有更好的治療方法或者藥物，作為心理醫生，您是如何評估這個現象的？」

  「他的病比較特殊，沒有治癒機會，想必兩位也走訪過他的主治醫生吧？」

  「從治療的角度了解過，心理方面就需要請您透露一些。」

  「原本這些都屬於客戶的隱私，我是不應該對任何人講的，可偏偏是這個結果。」那女子的目光看向一側，略帶遺憾地繼續說道：

  「他的腫瘤長在腦子裡面，腦幹處，還是惡性的，治療藥物作用很微弱，為了達到治療效果就要加大劑量，這樣一來會讓整個人虛弱得很快。

  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手術切除，但腦幹這個部位是人體最重要的生命中樞，成功切除的機率不足百分之五。同類疾病，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都沒有比較成功的報告。」

  「所以，他放棄了治療？」江美妍問道。

  「是的，最終決定放棄。」

  「決定放棄治療之後，他的心態是怎樣的？」她繼續詢問。

  「比較平穩，他是我見過的，最能冷靜面對死亡的諮詢者了。」

  「冷靜面對死亡？」

  「是啊，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可是，據我們了解，他在春節前的幾個月時間裡面，情緒還是有些波動的？」

  「邵警官是指他在微博裡面發布的信息吧？」

  「嗯，對。」

  「他的情緒波動源於其它事情。」

  「其它事情，具體情況您了解嗎？」

  「源於，不能再要第二個孩子的遺憾。」

  「第二個孩子？」邵劍鋒快速回憶著那一條條微博信息，問道：「就算不能再生孩子，也不至於讓他做出不告知家屬病情、不留遺囑的決定吧？」

  那女士對這個結果似乎並不驚訝，說道：「可能是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他一時也承受不住那麼多變故。」

  「還有什麼事情？」

  「這樣說吧，他最早來這裡做諮詢，是去年上半年，因為第二個孩子的問題夫妻意見不合，導致他情緒低落出現了失眠。」

  「失眠？」

  「是的，過來做催眠治療。不過，他的癥結在心裏面，輔助治療並沒有明顯作用。」

  「後來呢？」

  「他又和妻子正式討論是否再要一個孩子，還是被拒絕了。她不想生的理由是，她不想徹底做個居家主婦，畢竟帶孩子是件繁瑣的事情，同時她認為自己年齡大了，不想冒險生育。」

  「她的擔憂也有道理，畢竟年齡增長風險會增加；同時，她也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江美妍說道。

  「是的，有權利選擇，包括，結束那個小生命。」

  「結束小生命？」

  「其實，他們那次談話時，她已經懷孕了，但她沒有告訴張勁風。」

  「然後呢？」

  那女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說道：「幾次吵架之後，張勁風暫時放棄了要求，甚至認為自己命中無子是之前做事太過決絕，才會有此報應。」

  「他是這樣考慮這些事情的？」邵劍鋒問道。

  「是啊，那段時間，他的意志特別消沉，不僅來這裡諮詢，還結識了一位資深的寺院主持，開始用因果輪迴的思維方式分析自己的一生。

  之後，他捐了一大筆錢給孤兒院，希望能夠抵消一部分錯誤，也希望有朝一日妻子能夠改變主意。」

  「其實，他並不甘心妻子放棄生育？」

  「是的，當時是不甘心的。」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江美妍繼續問道。

  「之後，大概一個月的時候，他偶然發現了妻子墮胎的事情，她偷偷打掉了一個三個月大的胎兒。那一次，他們吵得最凶，甚至提到了離婚。」

  江美妍和邵劍鋒對視了一眼，因為這些內容是微博上面沒有體現的，于娜也沒有說過。

  那女子繼續道：「就在冷戰期間，他檢查身體時發現了腫瘤，這兩次重大的打擊，間隔不到一個月。」

  「這麼近？」江美妍有些感嘆。

  「他當時的情緒特別糟糕，很憤怒、也很痛苦，可以用崩潰來形容。」女子說著，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下，就算他妻子改變主意，他們也沒有機會了。」

  「他不會是將怨恨的情緒全部算在了他妻子的頭上吧？」江美妍繼續問道。

  「他沒有親口對我說過，他對妻子有沒有恨。」

  「那，您覺得呢？」

  「這不好推測，畢竟我們不是當時人，」那女子客觀的說道，「最後那段時期，他的情緒很平穩，花了不少的時間陪伴妻子和女兒。」

  「但他的決定並不尋常，包括死亡方式，和公司管理權的分配方式。」

  「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做出他那樣的決定，更何況，他原本就是一個做事犀利的人。」那女子緩緩道來。

  離開心理診所，邵劍鋒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他妻子的做法的確有些過分了，討論這件事的時候都已經懷孕了，為什麼不生下來？」

  「不知道啊，這是女性的思考角度了，應該問你啊。」

  「我怎麼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我又沒有過……」她的言語戛然而止，感覺這個類比不太妥當。

  「也對。」他善解人意地回了一句。

  她看了他一眼，道：「也許張勁風做過什麼讓她很傷心的事情吧，才不想要這個孩子。」

  「做過什麼也和孩子沒關係呀，真是個無辜的小生命。」

  「是很無辜。」她點頭，繼續說道：「不過，這些似乎和這個案子沒有直接關係了。」

  「你認為張勁風也是自己選擇了這種死亡方式？」

  「自己選擇死亡，沒有什麼懸疑，我覺得我們工作的重點應該調整一下，有點兒跑偏了。」

  「怎麼調整？」

  「不要在死者的死因上面過多糾結，這只是他們的一種選擇。我們應該花更多的精力在協助者的動機上。」江美妍說道。

  「你認為動機是什麼？」

  「如果只是協助，那他們的動機應該是幫助解脫。」

  「只是這種手段不被認可，必須制止。」邵劍鋒說道。

  「那倒也是啊。」她點頭。

  來到車子附近，他為她拉開車門，優雅而有禮；但對她來說，那動作帶著令人憂傷的距離感和陌生感。

  因為，這輛車是畢業那年他們兩個一起挑選的。

  ******

  「是你要買車，為什麼讓我選顏色和款式？」她問。

  「因為我可沒有財力在幾年之內換車，這輛車很有可能就是我們結婚後的第一輛車了，當然你要喜歡才行。」他誠懇地說道。

  「如果財力不足，那就不要買了，我們剛剛畢業而已，一分錢工資還沒掙到手，是有些奢侈。」

  「這個不能省，這是我老爸的心愿，不能違背了他的意願。」

  「聽你說，你老爸不是很支持你當警察的，怎麼還肯出大價錢給你買車？」

  「他的確不支持，買車也不是為了支持我，但還必須要買。」他的表情有些嚴肅，甚至是淡淡的憂鬱。

  「那是為什麼？」

  他搖搖頭，說道：「他沒告訴我為什麼？只是說，拿這三十萬來買，一分錢不准剩下。」

  「喔！你老爸這麼鼎力支持你，你還不開心啊？」

  「開心什麼，這應該是他半輩子的存款了。」他又恢復了憂鬱的神情。

  「這說明，你老爸對你是真的好啊！我都羨慕死了。」江美妍抬手掐在他的臉上，道：「笑一下嘛！」

  「餵、喂，這麼大力氣。」他急忙拍開他的手。

  「我是真的羨慕你呀！」

  「好了，認真挑選啊，既然我爸下了死命令，那就要讓錢花得有價值。」

  「當婚車嗎？」

  「是啊！」

  「我說過會嫁給你嗎？」她突然轉身問道。

  「說過啊，你想反悔呀？」

  「呵呵呵……」她笑著拉開一扇車門，一輛白色的SUV，就是眼前這輛。從那時開始，她就當這車是自己家的一樣，毫不客氣進進出出，從未等他邀請，從未等他去開車門。

  ******

  「別愣著了，坐啊。」邵劍鋒催促道。

  「哦。」她抬腿，輕輕坐了下去。

  「去哪裡？我送你。」

  「先去美院，了解本市舞美設計方面的專業人士有哪些。不過你不用送我，前面路口我就下車，分頭行動、效率更高。」那番話，言辭果斷、語氣決然，讓人難有商量的餘地。

  「嗯。」他點頭，沒有反對，開出幾個路口後，靠邊停車，道：「這裡可以嗎，方便打車。」

  「可以，謝謝。」她行動利索地下了車，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離去。

  目送她離開，他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感情穩定，工作才踏實嘛。」譚局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他不得不承認，那句話說得一點兒不錯，還真的是這樣。

  一年前負氣分開後，兩人沒有什麼機會見面，日子還好過一些，他可以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而現在，幾乎是朝夕相對，那感覺明顯不同了。

  放下，估計是做不到了；複合，又從何談起呢？真是比初次表白還讓人尷尬……胡思亂想讓人心煩，不如，趕緊開車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