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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3:30:31 作者: 逐心
    「因為想救人。」他記得自己這麼說。

    「那為什麼要當軍人?」

    「因為想保護人。」

    「保護誰?」

    陸靳泓不記得自己究竟有沒有回答,或許回答了,但對方大約沒有聽見。

    因為就在他開口的那一秒,尖叫與木倉聲四起。

    醫療所突然被一群荷木倉實|彈的蒙面人包圍,不分青紅皂白地一通掃|射。

    營地本就是收治傷患的地方,無論哪方勢力都沒有理由攻擊這裡,所以儘管有執勤中的分隊,人數上卻完全被碾壓……

    當陸靳泓趕到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

    「我記著你的救命之情,」那個叫阿輝的男人被蒙面人保護在中央,說話的時候眼神像捕獵的鷹,「所以不會傷你,不過下一次見面,也許就要兵戎相見了。但願沒有那一天,再見,最好再也不要見。」

    直到消息傳回國內,經過技術比對,才確定了這個自稱阿輝的男人,就是全球赫赫有名的金組織頭目的獨子,阮鄭輝。

    金組織遊蕩於第三世界國家的軍|火、藥品供應商,沒有原則沒有立場,金錢就是他們的原則和立場……國際通緝多年,卻始終沒有抓到過真正的頭目。

    三天後,陸靳泓跪倒在犧牲戰友的遺像前,整整一個清晨,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看著自己的手,是這雙手把魔鬼從地獄拉回人間,他的同仁戰友們的無辜喪命,從某種程度上都是由他而起。

    楚瑜來勸過他,其他人也陸續來勸說,「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知道他是阮鄭輝,更不知道他們為了帶走他,會這樣喪心病狂。」

    可是這都沒有用。

    陸靳泓始終跪在靈堂,一言不發,直到被人按住肩。

    來人說:「你是個軍人,是個男人,你的天職是守護腳下的土地和身後的親人,而不是耽於過去。你跪在這裡多一秒,阮氏,金組織就多一秒逍遙法外,繼續害人。陸靳泓,這是你想看見的未來嗎?」

    「不是。」

    當然不是。陸靳泓斬釘截鐵地回答,看著「爵士」的指揮官駱鎮南脫下軍帽,向遺像上一張張年輕的面孔行禮。

    「那就站起來,陸靳泓,這個仇,只有你能為他們報。」

    那之後,曾經名冠坎鐸,甚至勳章滿胸的陸醫生開始成日酗酒,爛醉如泥,枉顧軍法,甚至宿醉上崗,誤診連連……直到,終於被開除出軍籍。

    無論誰去求情,軍令如山,已不可改。

    一顆曾經明亮的星,就這樣墮入塵埃——在所有人看來。

    陸靳泓沒有回國,流連在達坎的酒吧,日夜買醉,直到終於有一天,一個金髮女人手持酒杯坐到他身邊,眼神妖嬈:「怎麼,我們的金牌醫生看起來有點落落寡歡,喝一杯如何?」

    她從袖口露出的手腕上,一簇抽象的鷹翼紋身若隱若現。

    陸靳泓舉起酒杯,與她的相碰:「榮幸之至。」

    *

    一聲微不可聞的呻|吟。

    陸靳泓緊蹙的眉頭動了動,想從夢境中掙扎出來,卻還是痛苦地沉浸在夢魘中。

    「……陸,陸靳泓……」

    虛弱的聲音,低得像什么小動物的哼唧,卻成功地把陸靳泓從不堪回首的夢裡成功拉扯出來。

    在門邊木椅上盹著的陸靳泓一下驚醒,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床邊。

    床上頭髮披散,面色白得像紙一樣的女孩兒剛剛睜開眼。

    小鹿似的霧蒙蒙的杏仁眼,用充滿希望的眼神看著他。

    陸靳泓低下頭,躲開了了這道詢問的視線,伸手拉開她的被子,查看傷口,就好像對待他的每一個病人那樣。

    只是,當她開口的時候,他的手指明顯顫了一下。

    「疼……」她輕聲說,貓撒嬌一樣的氣息柔弱。

    陸靳泓合上紗布,公事公辦地說:「沒有發炎,沒傷到動脈,很快就會好的。」

    「陸靳泓,我說……我疼。」她重複了一遍。

    陸靳泓不得不正視她,只見她手放在左胸口,眼睛盯著自己,仿佛在告訴他,疼的不是傷口,是她的心。

    陸靳泓重新替她蓋上被子,落在床沿的手死死地攥住圍欄,面無表情地說:「那個『掮客』身強力壯,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硬碰硬,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掮客。

    趙影忽然想起,在SK在建的救助站外遇見的那個孩子和背後的男人。

    那時宋彥似乎說過這些人是掮客,只要有錢,什麼都做。

    電光火石間,趙影明白了自己的行蹤緣何會被阮氏所知。她看向陸靳泓,試圖從他的眼睛裡探看,他的話是否在暗示她。

    可是,陸靳泓深邃的眸子如同深潭,什麼也沒有。他垂著眼睫,繼續說:「人貴有自知,希望你在這裡老實待著,別給我惹麻煩。」

    「這裡是哪裡?」

    「別多問,別多打聽,把你做記者的那些職業病都丟了,」陸靳泓說,「我不希望看見救過的人死在這裡。」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趙影想喊他,剛一起身扯動了傷口,疼得跌了回去,聲聲吸氣。

    陸靳泓的腳步一頓,強忍著沒有回頭。

    「陸,想不到你對青梅竹馬的小女朋友居然這麼狠心。」一個斯斯文文的聲音從房間外傳來。

    那是個穿著純白立領襯衣,灰黑色布褲的男人,三十來歲,頭髮偏分,鷹鉤鼻,金屬框眼鏡後是一雙老鷹樣精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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