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2023-09-05 03:30:31 作者: 逐心
髒兮兮的手指觸碰到陸靳泓的喉結,然後指尖向上,一點點沿著他冒出胡茬的下巴,攀上他的臉頰,摸過他的唇,鼻樑,眼睛……最後,終於無力地垂了下來。
嘴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她終於閉上眼,腦袋軟軟地靠上他的肩,仿佛終於完全放下心來。
陸靳泓抱著失去意識的趙影,從小船登上快艇,奧娜就站在原地,看見從趙影的褲管里一滴滴墜在甲板上的鮮血時,似乎也怔了一下。
「我去給她簡單包一下。」陸靳泓腳步也沒停,抱著人彎腰進了船艙。
奧娜臉上原本掛著的笑漸漸無影無蹤,眯起眼,踩上船舷。
對面小船上,手腕中彈的男人剛剛掙紮起身,還沒緩過勁來,忽然聽見手木倉上膛的聲音,一抬頭,才發現阮氏的那個心狠手辣的霸王花正拿木倉口指著他。
「……別,別……」他慌得話都說不出來。
奧娜的眼裡沒有半點溫度,槍口向下,食指微彎。
那人頓時單膝跪倒在地——大腿中了彈。
「這是你弄壞『貨物』的懲罰。」說完,奧娜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吩咐左右,「回程。」頓了下,她看了眼船艙,「……全速。」
艙內沒有床,只有木質的長椅。
瘦小的身體被平放在椅子上,血水很快就透過褲子,染上椅面,一滴滴滾落。
趙影昏過去了,卻還緊緊地蹙著眉頭、冒著冷汗。
陸靳泓打開醫藥箱的手指發抖,扣了三次,都沒打開搭扣。即便是面對最兇險的手術,他也從來沒有慌成這樣過,深呼吸,閉眼,可還是沒有用。
眼睛一閉,那張滿是血污的小臉就出現在眼前,完全失控。
陸靳泓沿著褲管剪開她被血濡濕的褲子,淋漓的傷口在雪白纖細的腿上,道道如刀割心。
快速地清潔了雙手,又用紗布開水替她清創,那些深深淺淺的刀口終於清楚地呈現在他眼前,儘管,很快又有新的血湧出。
萬幸的是,沒有傷及動脈,所以血流雖然多卻不至於泉涌,最深的一道翻開了皮肉,與少女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用雙氧水消毒的時候,刺激的疼痛令昏迷的趙影發出斷續的呻|吟,咬住了唇。
陸靳泓慌忙找東西給她含住,怕她在無意識中咬破舌頭,可是手邊除了已經髒污的紗布,別無他物……
當奧娜聊開帘子進艙內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緊閉雙目的小姑娘正無意識地咬著男人的左臂,而被咬的人面色慘白地一手忙碌固定紗布,就像那些血是從他的體內流逝一樣。
「用這個。」
奧娜遞來一塊乾淨方巾,見陸靳泓騰不出手來,乾脆替他掰開趙影的下巴,用毛巾取代了他的手臂。
他淺灰色的布衫衣袖上已經滲出了血跡。
左手自由了,陸靳泓立刻以手指按住最深的那道傷口上方的某點,用盡全力地按住,對手臂的傷渾然不覺。
「這她怎麼樣?」奧娜問。
陸靳泓的汗從額頭滴落,掉在手背,就像壓根沒有聽見奧娜的問話。
奧娜靠在船艙壁,抱肘旁觀。
認識陸靳泓已經兩年多,組織里關係複雜,各種勢力為利益打起來根本不計後果,木倉傷,刀傷,乃至燒傷……有什麼他沒見過,沒救過?幾時見他這般如臨大敵過。
阮先生預料得沒有錯,就算陸靳泓再怎麼想假裝對這女孩不過是走腎,也藏不住泄露的真心。
奧娜垂下頭,用手指將左邊的捲髮往臉頰處一遮,擋住了左臉醜陋蜷曲的疤。
*
陸靳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因為他使盡所有辦法想讓自己脫離夢境,卻依然沉在夢的底端,失去了對身體的把控力。
眼前的場景,他記得很清楚。
那是兩年半前的夏天,他和楚瑜剛剛被調入代號「爵士」的維和部隊,前往正處於戰亂中的南亞小國坎鐸,執行維和任務。
因為時局複雜,多方勢力相互博弈的結果,就是總有人員遭受不明攻擊,而且無法確定攻擊者是誰,甚至,無法確定受害者所屬。
那天,烈日當空,戰區早已罕有人煙,在空襲之後,陸靳泓和幾個同僚例行開車在營區附近巡邏,以確保需要救護的人能及時獲救。
一切的開始,就在那個午後。
遭到轟|炸側翻的吉普車,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乘客,和在不遠處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不明男子。
如同從前「爵士」成員們所做的那樣,陸靳泓把這個男人帶回了營地,經過將近十小時的漫長手術和長達一周的抗感染留觀之後,這個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男人總算被救回了人間。
他自稱阿輝。
陸靳泓記得很清楚,當時他作為主治醫生每天晨訓之後都會去查看阿輝的傷勢,好在,病人年輕力壯,除了燒傷留下的疤痕一時難以癒合之外,其他各項生命指標都恢復得非常好。
事發的那天清晨,那個阿輝向陸靳泓提出想去曬一曬太陽,問他可不可以推自己在醫療所外的曠地走一走。
陸靳泓答應了。
後來,陸靳泓一直在想,如果自己當時拒絕,後來的事還會不會發生。
會的。每當他自問,答案都是肯定的。
陸靳泓推著輪椅,兩個人在太陽地里閒聊,阿輝問他為什麼會當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