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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3:30:31 作者: 逐心
    希亞看著她假小子似的形象,又看了眼她瘦弱的胳膊,不由問:「你是哪家媒體的,為什麼派你這么小年紀的女孩子來跑這邊的新聞?」

    「二十六了,不小了。」趙影抹去嘴邊的水漬,「而且我跑戰區也有兩年了。」

    希亞有些意外,因為她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甚至還有點少年意氣。「話又說回來,你來卡卡托為什麼沒有機構來接?怎麼會搭乘黑車?」

    「黑車司機」達達紅著臉解釋:「我可沒有收趙小姐的車資,不能算作黑車。」

    趙影忙替他解釋:「時間緊,卡卡托那邊的同事沒法替我安排。達達是我請的翻譯,搭他的車是因為順路。」

    希亞搖頭說:「太胡來了!如果不是Keenan發現了你們的求救信號,就真的危險了。」

    趙影不動聲色地問:「Keenan先生和您一樣,長期在這裡工作嗎?」

    「那倒不是,Keenan之前在坎鐸地區服務,是近兩年才過來的。」希亞笑笑,「不過他的技術很好,已經是我們這裡的頂樑柱。」

    是了。

    陸靳泓一貫優秀,無論是作為軍校學員還是實習醫生,無論是在國內參與救援還是被派往坎鐸做維和醫生,陸靳泓一直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軍裝早已掛滿勳章。

    這一點,趙影永遠不會忘。

    *

    Keenan離開手術台的時候,黑夜已經過去,天色蒙蒙亮,大部分人都還沒起,營地非常安靜。

    「回去補個覺吧,昨夜又是開車又是手術,身體會垮的。」同台手術的醫生拍拍他的肩,意外地發現手底下瘦骨嶙峋,不由側目。

    猶記得,Keenan剛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那時他年輕充滿活力,掛在口邊的話是「忙完這段,我就回國去」,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瘦了這麼多,而且不苟言笑,與人疏離。

    Keenan餘光掃了眼停在院子裡的車。

    「趙記者已經出去了。」

    Keenan轉身見是希亞,頷首示意,沒多問就往宿舍樓走,就聽希亞又說:「跟她一起來的人還沒起,她好像是一個人出去的。」

    腳步停了,頭沒回,過了會Keenan才「嗯」了聲,繼續走。

    希亞蹙眉,加重語氣:「我看她一瘸一拐的的,腳不知道是怎麼了,就說替她看看,小姑娘還不肯,倔得很。」

    Keenan已經上了兩級台階,頓住了,回頭問:「有煙嗎?」

    希亞掏出煙盒扔給他:「省著點抽,斷貨了都。」

    「好。」Keenan說著轉身,大步朝營地大門走去。

    「為什麼要故意跟Keenan說這個?」同台的醫生問。

    希亞諱莫如深地笑:「你以為以Kee的個性,為什麼會在昨夜那種天氣里,突然提出要出去『繞繞』?」

    「什麼意思?」

    「相信我,讓他去見那個記者,比給他睡得昏天黑地還解壓。」

    *

    此刻,天高日朗,明晃晃的太陽光照得沙地泛著金光,脹眼得很。

    趙影只在宿舍里打了個盹,睜眼就再睡不著了,出來就聽說Keenan還在手術台上,於是她在院子裡盯著手術室的窗發了半晌呆。

    這事兒,過去的幾年裡,她常常干。

    只不過不是在這麼簡陋的營地,而是在清城附院的手術室門口,一坐七八個小時,稿子寫完了,便當吃完了,手術室里的人還是沒出來。

    訂的火車票發車在即,她只能背起筆記本電腦匆匆打車去高鐵站,上了火車,行到幾百公里開外,陸靳泓的電話才追過來:「我下手術了,你在哪兒呢?」

    「高鐵上呢,明天魔都有個新聞發布會要跟,我等不及你了啊,」趙影咬著火車上買的大醬餅,一邊說,「我替你帶了鹽水鴨,放在導醫台小紅那兒,你記得去拿。手拎袋裡的衣服鞋子是我看著給你買的,不合身你就寄回來給我拿去換。」

    電話那頭陸靳泓的呼吸聲清晰可聞,趙影聽得都心疼,急忙又說:「等我下次有假了,再來看你,你快回宿舍睡覺去,這手術怎麼那麼磨人吶?七小時還是八小時了都……」

    「我想你。」

    她說了一半,忽然被他的低語打斷,柔腸百轉,最後只問出一句:「你什麼時候才休假?」

    陸靳泓沉默,輕聲說:「最晚下個月吧。」他已經很久沒休假了,攢下的假期應該能好好陪一陪他的小姑娘。

    可惜,這個承諾到頭來也沒兌現。

    之後沒多久他突然被派去了坎鐸執行維和任務,再回國的時候身上背了二等功,被全員表彰,趙影作為記者受邀出席……

    太陽升起來了,晴空萬里,有點像陸靳泓接受二等功表彰的那天。

    趙影回憶著,那天他們說話了嗎?好像說了,在人群里,擦身而過的時候,他俯身低語:「又偷喝奶茶不擦嘴。」

    就這一句。

    她紅著臉,擦擦嘴角。騙子!明明乾淨得很。

    隔著人群,她看見被戰友們簇擁上車的某人,遙遙地投來一個壞笑,明明是張英俊正直的臉,偏偏笑起來蔫兒壞。

    她都記得。

    兩年多了,她還是記得所有細節。

    忽然,面前沙地上多了人影,趙影迷迷糊糊的抬頭,眼前絡腮鬍須的男人和記憶中的陽光大男孩兩相重疊。

    一樣的眼睛,一樣的疤,天差地別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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