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暗涌

  心中有事，自是難以入眠。蓋聶自身的瑣事解決了個大概，暫居桑海的隱秘據點，他的武器也在他閒暇之餘做了出來，如今的自己，是該靜下心來思考自己的路了。

  機關城一戰，墨家損失慘重，幾乎是被迫轉移，墨家目前處於敗落狀態，他們一時之間不會有大動作。至於儒家，張良的行為恐怕早已被人察覺，這是一方面；況且，李斯此次拜訪儒家，就是意在對儒家出手。下一個目標是儒家，儒家和墨家面臨同樣的命運。

  蓋聶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不過也有一種可能，儒家並沒有那麼快就被滅。蓋聶想過，如今天下統一，緊接著便是實現思想上的統一。在動亂之時，思想交錯複雜，門派林立，互不相讓，互相詰難。而囯與國之間也是爭鬥不斷，是謂亂世。只不過，統一了則不同了。

  秦國尚武尚法，自商鞅變法以來，就是憑藉著變法之後的強大兵力統一六國，拋開當初離間六國的計謀不談，秦國的虎狼之師就讓六國眾人聞風喪膽。統一的國度，毫無疑問也是諸子百家的末日。對於統治者來說，一個國家只需一個思想作為支撐，只有這樣才能做到國家穩定。因此，不管是儒家，墨家，還是農家，都會面臨滅亡的危機。

  不僅如此，蓋聶這一路走來，同時也發現了一統之下的動盪，且不說墨家被滅，有殘留勢力對帝國虎視眈眈，時刻威脅著秦國的統治。很多學派在這樣的高壓狀態下早已經聯合起來。上代墨家巨子帶領了部分派別的首領齊聚機關城，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蓋聶早就有一種感覺，秦國的統治，並不會長久。它以雷霆手段統一了六國，卻未曾想著安撫天下民眾，依舊是以法家思想為尊。照此看來，它，會被各種力量窺視和打擊。

  這個天下，終究是要亂的。蓋聶思索了一陣，最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蓋聶想通透後看向身側，天明已然進入了夢鄉，睡得很沉。只是，自己如今是毫無睡意。他想了想自己目前的處境，在相對安全的地方靜觀其變也不失為一種策略，兵法云：以靜制動，以逸待勞。而當下正是給了自己這樣一個機會，自己居住的地方本就相對隱秘。

  況且，自己目前也不會出手，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緊急的事情。進一步來說，自己對於天下大勢，自己也只是猜了個大概，因此，更多細節和驚人之處，還需自己探索。

  在這寂靜微涼地夜色中，獨自思索是一件愜意的事情。其實在蓋聶的內心深處，經歷過亂世，自然也不害怕亂世，只不過，他想得更多的是平民百姓的處境。如果這天下還要處於大亂，百姓又要流離。不知不覺中，曾經的迷茫與無措又重新湧上心頭。

  蓋聶心中一緊，他即使是縱橫家，是鬼谷傳人，也是只能揣測天下大勢，而不能完全阻止。即使擁有再強大的力量，也無法改變歷史的潮流。他不能改變，任何人都不能改變。

  以謀略家的眼光來看，這個天下，終究逃脫不了由統一走向分裂的命運。蓋聶從心底里隱隱覺得，帝國不僅會受到來自外部的威脅，內部的威脅也是極為嚴峻的。

  蓋聶早年曾經在秦國待過一段時間，對於秦國內部的各派鬥爭也是早有耳聞。最為嚴峻的當屬嬴政年幼稱王，卻沒有實權。面臨著呂不韋勢力的威脅，那時他在嬴政身側，一路走來也是戰戰兢兢。在嬴政加冕之時，又遇到了嫪毐叛亂，雖然最後平叛，但也是兇險萬分。

  早期有鬥爭，那麼，如今，也照樣免不了。外部反秦勢力固然很多，但是，也取決於帝國內部的狀況。這也是蓋聶迄今為止沒有對秦國覆滅與否作出評判的原因。似乎，目前看起來帝國內部還算穩定。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以後將會如何，當然，這也不是他應該操心的。

  蓋聶腦海中的事情想了個大概，也大致打算好了自己今後的路。在不知不覺中，困意襲來，蓋聶側了側身，閉上了眼睛，進入了睡眠狀態。這一夜，他看清了很多東西。

  同樣的，他的心思也澄明了不少。如果說之前的他是有些疑惑的，有些找不到目標的感覺。但是，經過一段時日的調整，木劍已成，而自己的路也經過這半夜的冥想變得更加清晰了起來，這對於蓋聶來說，無疑是值得慶幸的事情。是人都會迷惘，但難能可貴的是，他不會永遠處於迷惘之中，終有一天，或者說，根本隔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不再迷惘。

  他能夠做到的，就是再次明晰自己今後的路。能夠通過自己的分析和判斷推斷出天下大勢，以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是該在蟄伏中等待，還是該湧入這亂世。

  很顯然，他已經做出了選擇，做出了自己在心底里認為的對的選擇。

  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在這裡待上多久，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等到天明離開之時，他或許就回到了之前的生活，更多的是一個人待在此處，無事休息也好，獨自思考也罷，總之，不會再像之前一般，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現在想來，不知是福是禍？

  記得天明總是向他抱怨，懷念以前的生活，想要回到從前。當時只是有些疑惑，之前的生活危險重重，漂泊不定，相比於目前的有序安定，事實上要好一些。只不過，如今細細想來，他的神情也不由得為之一震，也許，有的時候天明說得是對的。

  但是，儘管如此，他們也回不到從前。從前的生活與如今相比，固然是多了些自由和時刻都顯得清晰的目標和歸途。但是，在天下大勢面前，無人能夠隨便按自己的意識來行事。

  過了一段時間後，天至微曦，蓋聶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睡懶覺的人，他自律到了讓人難以想像。只是，身旁的天明卻不是這樣。儘管如此，蓋聶也沒有擾人清夢的習慣。他不動聲色地離開了床榻，走出了屋子。清晨，是練劍的好時機。蓋聶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在鬼谷之時，他通常選擇清晨修習劍術，下午是上課時間，傍晚則是自己打坐冥想，或者修習內力的時光。一天下來，他從未清閒過，但也從未抱怨過。沒有說過自己很累，更沒有覺得無聊。他總是會把自己的每一天安排得充實而有效率，默默地踐行著。

  這樣的習慣，多年來也從未變過。若非要說中斷，那也只是在機關城之時，自己被關在石室之時。儘管如此，他也用另一種方式，讓自己的時光沒有虛度。當然了，這也是因為他從來不會讓自己的時光虛度。也許是自己在鬼谷之時留下的習慣，也許就是自己本就有的。

  他手中沒有了淵虹劍，卻也不能阻擋他練劍的腳步，至少他還有木劍。他沒有去拿墨眉或者非攻，儘管這兩把劍都在他身旁放著。他也很清楚他們的主人是刻意為之，想讓他用。

  自己習慣於在清晨練劍，並不是一個秘密，天明跟了自己這麼久，也早已經知道。只是，他還是固執地沒有拿其中的任何一把。他空手走出了屋門，拿起了那把木劍。

  在鬼谷，他就是拿著一把木劍，在日復一日地練習中逐步地提升。而如今，又有什麼不行。他同樣也可以，拿著自己親手削的木劍，進一步提升自己的劍術。

  帶有蓋聶內力的木劍，在陽光下顯得很是鋒利。一劍刺出，有鴻鳴之聲。沒有任何花哨的劍招，樸實無華，卻有著直擊目標的效果。縱劍有七式，橫劍有二十一式。從這裡便可以看出，縱劍招數少，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縱劍弱於橫劍。縱劍完全可以憑著自己那七式劍招戰勝橫劍，在機關城之時，那場縱橫之戰中，蓋聶用自己手中的劍證明了這一切。

  蓋聶的縱劍，簡單卻不失凌厲，樸實卻不失變換。絕不僅僅是簡單的劍術對決。

  只見蓋聶的內力集中於一點，木劍的劍尖處已然形成了淡藍色的光點，像是一簇璀璨的星光，集中於一處。蓋聶並沒有選擇攻擊，而是收了回去。且不說沒有和他對峙的人，就目前來說，一旦他用了這招，恐怕會驚動很多人。他在重習縱劍術中的第三式貫日。

  一方面他是想要溫習自己的劍術，另一方面，則是要藉助這一招式觀察自己內力的恢復情況。事實是，他的內力已然恢復了大半。緊接著，他開始練習其他的劍招。

  平刺，縱出，斜劈，還有出其不意地點頓迴旋，與此同時，腳下的步伐也跟著劍招的變換在不停地變換。身體不時地騰空而起，在徹底落在地面之前借力迴旋，加大劍招的攻勢。

  而在迴旋的過程中，劍身的光芒更盛，顯然，是在蓄積內力，帶著內力的木劍也同樣發出了利刃所特有的的金鳴之聲。翩翩白衣，瀟灑恣意。微風拂過之時，在騰挪移動之中，如瀑的青絲也隨著舞動，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美感。翩若驚鴻，宛若蛟龍。

  素衣羈旅，應是天上霓虹。這一切，都被剛剛醒來，走出屋門的天明盡收眼底。

  在他幾乎是以迷迷糊糊地狀態走出屋門，然後看到他家大叔後的清醒明朗。前前後後，判若兩人，但事實是，的確是一個人。天明醒來後，卻不見大叔的身影。眼見自己身旁的兩把劍都在。天明一瞬間有些疑惑，大叔不是有清晨練劍的習慣嗎？怎麼一把都不拿？

  他將墨眉和非攻放在蓋聶身側，意思再明了不過了。就是讓大叔清晨練劍用的，大叔應該十分清楚才是。只不過，他為何，一把都沒有拿。天明帶著疑惑走出了屋門，卻著實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大叔的確未改習慣，是在練劍。不過用的是木劍。更為奇特的是，木劍在他的手中，硬生生地練出了握有利刃練習的感覺。凌厲絲毫不減，更有了隨處可見的瀟灑。」

  天明突然間覺得，大叔手中不論是什麼樣的劍，都是好的。他是劍中之聖，他是劍術大師，他是天下第一劍。大叔的一身白衣，再配合著他那瀟灑恣意的劍招，宛若仙人。

  木劍又如何？對於大叔來說，手中有劍，不論是哪種類型的劍，都能成為大叔戰勝敵人的利刃。天明同樣也想通了大叔選擇木劍的原因，劍最重要的，是要趁手，是要符合自己的心意。別人的劍，於自己來說，不趁手，也不算很符合自己的心意。也許，木劍正適合目前大叔的心境，淡然平靜，給人一種悄無聲息的感覺，是經歷了變化波折之後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