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放下

  「對於一個第一個給予我溫暖和安全的人，並且，將會永遠開導我，照顧我的人，如何能夠輕易放下？誰也喜歡溫暖和光明，想要不斷地靠近它，貪婪地汲取。即使是不得已處於黑暗之中的人，或許也會有這樣的渴望吧！更何況，更何況是已經有了這種感覺的人？」天明嘆息了一陣，似是無奈，又似是貪戀的神情，看著在夜色中佇立的白色身影。

  「是的，大叔，我貪戀，我依賴，我走不出來，也許是因為我不夠強。」天明想了半天，最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大叔，你足夠強大，心境開闊，心理也足夠成熟穩重，很多東西是對你造不成羈絆的。因此，照這樣看來，的確是是天明太弱了。」

  「並不是這樣的，天明。其實，如果你願意，是可以放下的。有些事情，大叔是必須承受的，我知道天明看了會不忍，會憤怒，但是，天明，你記得，大叔沒有那麼脆弱。大叔走到了如今，什麼樣的風浪沒經歷過，大叔永遠都不會想著讓任何人出頭之類的。其實，這一段時間，大叔看到了天明一直在替我出頭，大叔真的很感動。天明，這樣已經足夠了。」

  「天明，有些事情，你可以阻止，但是，也有些事情，是你難以阻止的。天明，這世上的事情，並不是所有的都能盡人意。大叔所經歷的事情，天明也要試著學會淡然處之，儘管，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很難做到。也許，就算你足夠成熟，也難以避免！」

  蓋聶的情緒掩藏於夜色下，他的話也隨著習習冷風消散於天地之間，但是，有人聽了進去。「也許吧，大叔，你教導我，引導我，試著讓我放下，那我便試試好了。」天明淡然一笑，讓人覺得有些不太真切。至少，目前的蓋聶是這樣認為的，但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有人靠近。其實，不必去想，就知道是離自己不遠的天明，他在向自己靠近。

  這個距離真的是太近了，蓋聶猜不出天明想要幹什麼。天明停頓了很久，似是在猶豫，在思考，最終蓋聶得到的是一個緊實的擁抱：「大叔，在天明試著放下之前，能不能滿足天明一個願望？天明想要帶著大叔去一個地方，這算是天明最後一次比較任性的要求了。」

  蓋聶沒有拒絕，而天明也同樣釋懷了許多：「就知道大叔最好了，天明的無理要求，大叔都是能答應的便答應了。」繼而天明流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在夜色中，看不見，卻聽得清晰。

  到了之後蓋聶突然間覺得也不是什麼神秘的地方，但是，天明卻覺得很特別。他們來到了屋頂之上，能俯視一切東西，萬家燈火，天邊圓月，還有浩渺海洋。那個在儒家一直以來想要實現的願望，如今，是真的實現了，和大叔一起看海，最簡單的事情，最是快樂。

  「大叔，好看嗎？」蓋聶在夜色蒼茫中點了點頭，天明更加靠近蓋聶，靠在了他的身旁。「大叔，你冷嗎？如果很冷，我們就回去吧。」而此時的蓋聶聽到了天明的建議後，不由得搖了搖頭，表示否認。大叔經常在黑暗中行走，耐寒也屬正常的事情，天明想到了這處。

  「這裡很好，很安靜，很愜意，不必急著回去。」蓋聶補充了一句，看向了遠處的風景。

  「大叔，你喜歡看海嗎？」天明看著遠處的汪洋，不由得心生感慨。

  「這個對於大叔來說，並不是太過於明確的事情，看到海的時候，大叔會覺得愜意。也許，是喜歡的吧！」蓋聶的語氣帶著些不確定，因此給人一種自言自語的感覺。

  天明很少見大叔這樣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依照大叔的話，應該是喜歡的。其實，是否喜歡，對於天明來說，是在於同自己看海的人。此刻，天明是開心的。」

  蓋聶聽著天明的理論，感覺到了他是意有所指。他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望了望虛空，一輪圓月掛在了天邊，天明也隨著蓋聶的目光望去，一片清輝落在了自己的臉上，同樣的，也落在了大叔的臉龐，大叔的臉龐在夜色中顯得更為清晰和柔和。突然間，心中悸動。

  想要像之前一般，給大叔一個猝不及防的親吻。大叔，果然還是，太難以放下了。

  靠近，再靠近，直到感覺到了彼此間的呼吸都變得清晰可聞。蓋聶沒來得及躲。不過，也是由於他沒有躲的打算，他心中深知，如果想讓天明放下，就必須讓他在今夜做他想做發事情，這樣，他才能決意放下。這次，天明比以往更加深情，因此，這次的親吻比以往更加長久。然而，儘管如此，兩個人也不曾有絲毫的尷尬和緊張，他們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

  最終，還是天明結束了這一切。「大叔，謝謝你，給了天明這樣一次機會。天明的心愿完成了，有些東西，天明會聽大叔的，天明會試著放下的。」月色中，夜色下，有一個少年，對著昔日用生命保護他的人說，會放下他，會試著去忽略一些事情，這也許是殘忍的事情。

  但是，當事人卻似乎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讓人沉醉。不知不覺中，這兩個人在此坐了一夜。直到天光破曉，黎明將至。「大叔，你看，天亮了。」話語中流露出的笑意是遮掩不住的。抬眼望去，天邊露出了魚肚白，似有霞光映照天際，那是朝霞，那是希望。

  其實，自己是相當幸運的，遇到了大叔這樣的人。如今，這個人，曾經陪著自己看過日出日落，看過星辰大海，看過孤月古樹，看過太多太多的東西，也都是他一直陪著自己。自己無助之時，有他在身旁鼓勵；自己遇難之時，有他出現保護。到了這個份上，自己還在奢求什麼。如果再去奢求什麼，那自己真的是不知好歹，太過於貪婪了。

  大叔對自己的希冀不多，也許，他對自己都沒有什麼過硬的要求，次次都是在表達自己的感受，甚至有的時候，連平常的傾訴都難以做到，也許，他只是想要自己承受，才會選擇什麼都不會說。也許，他看透了很多東西，才會選擇對於他人的刻意為難視而不見。

  這是一種淡然，卻也是一種無奈。當事人也許並沒有覺得有任何的無奈和委屈，但是，局外人，關心他的人卻時刻有這種感覺，心疼，難過，還有無奈。是的，所有的無奈，都源自於對他的感情。當事人知道這一切，所以他想阻止，想讓他們脫離這種痛苦和無奈。

  這樣的阻止和勸告，完全是出於他的善良。他不願意讓別人痛苦，但是卻放任自己處於痛苦之中，這也許就是值得讓局外人心疼和想要守護的理由。心善，容易受傷。

  天亮了，而有個人卻在蓋聶的懷抱中睡著了。蓋聶低頭看向了懷中的天明，不由得有些無奈。明明是他帶自己來的，而他卻在這個時候睡著了。這時，天邊已然暈染上了紅色的光芒，比之前發光芒更盛。蓋聶知道，黎明已過，現在，是真的天亮了。破曉拂曉之間，蓋聶也算是在等待。他登過山崖，和衛莊一起，親眼看見過日出。那是，他們是在崖頂。

  崖頂與崖底之間是迷霧繚繞，而站在崖頂之處所要仰望的風景，同樣也是薄霧繚繞，看得頗不真切。對於蓋聶來說，在雲霧之中觀看日出，有些不真實。其實，當真的看到那一刻，真的是透露著些許的不真實，就像面臨的即將到來的三年決戰一般，不真實，模糊不清。

  那輪紅日，就藏身於那片迷霧之中。山間的風很是冷冽，也許是在凌晨的原因，冷風吹拂在臉龐，透過青絲，同時，冷意滲透到了肌膚，讓蓋聶這樣的習武之人也不禁打了個寒戰，頓時感覺到了可以察覺到的冷意，儘管是有一些猝不及防的感覺。

  而此時，他換了個地方看日出，也是換了不同的人。沒有那樣緊張，針鋒相對的氣氛。也沒有山崖之處那樣透著冷意的感覺，儘管依舊能夠感受到有些涼意的微風拂過，但是，與那時的相比，或許真的是相差了許多。沒有那時的冷冽，更沒有那時的琢磨不透。

  蓋聶在屋頂之上，遠遠地看到一輪紅日在海平面上冉冉升起，這次的紅日，在他的眼裡不再那樣模糊，清晰了許多。沒有迷霧的遮擋，看得很是真切。蓋聶笑了，儘管是極為內斂的淺笑，但也昭示了他釋懷的心情。笑容很美很淺，勝過了這日出之景。

  蓋聶沉浸其中，渾然不覺懷中之人早已轉醒，正看著他家大叔此時的神情出神。大叔的笑容很少，但卻最美最真，讓人隨時都能沉浸其中，難以自拔。太美的事物，沒人可以抗拒。

  這幾乎是所有人都認定的事情，對於天明來說，蓋聶的笑容便是這世上最為難得的美好，是他最難以忘懷的事情，也是最吸引他的事情。「大叔，你真的很美！」

  天明自始至終只有這一句話，他不想打擾這一刻的寧靜。便又閉上了眼睛，想要多感受感受這一刻的溫暖和美好。蓋聶收回了情緒後，又低頭看了一眼天明，他在等待著這個孩子醒來，卻不知，他早已醒來，看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東西，心中也多了些欣喜。

  其實，他不知道也挺好的，裝睡的天明心中泛起了漣漪。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他掙脫了蓋聶的懷抱，順便揉了揉眼睛。「大叔，天明又睡著了，你抱著天明，一定很累吧？」天明心中一陣愧疚，不由得低下了頭，不敢去看蓋聶的眼睛。

  他的一番話，換來的是蓋聶的否認，以及他難得主動的擁抱：「天明睡得如此安逸，倒是不用大叔太過於操心。而且，也沒有睡多久，不是嗎？天明。」

  「那麼，大叔，天已經亮了，我們走吧！」天明掩去了笑意，內心卻是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欣喜，而這一切也同樣被蓋聶盡收眼底。一大一小的人影，消失在屋頂，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