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相處（一）

  蓋聶見天明遲遲不說話，就知道自己猜了個大概。不由得有些心疼起了身旁的天明：「天明，不必太在意了，你剛去那裡，不適應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叔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會逐漸適應的，並且還會過得不錯。」與此同時，蓋聶的手撫了撫天明的頭。

  天明感覺到了暖暖的安慰，不由得靠得蓋聶更近了，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大叔，若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那麼……」突然間，天明有了另外的念想：「不，這世上，再也不可能有你這樣善良，這樣溫柔，這樣寬厚的人了。」院落的陽光正盛，卻也不及大叔給予的萬分之一。

  有了這樣想法的天明，在近乎悄無聲息地環境裡靜默了很久。這時，他一瞬不移地看著他家大叔一刀一刀地削著木劍，溫柔而又淡然，他的心，太靜了，這是天明的第一感覺。

  「大叔，你要用的多長時間的木劍？心中，有打算嗎？」天明靜默了一段時間，向身旁的蓋聶問出了這個問題，這是他長久以來一直想要問的，他很疑惑，同樣的也是非常擔心大叔。

  蓋聶沉默了，這個問題目前他無法回答。他的木劍還在他的手中，並未完全成型，就有人問他何時棄了它，他該如何回答。「也許需要很長時間吧！」蓋聶最終給了天明這樣的回答。

  天明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他沒打算勸大叔，大叔有自己的想法與打算。

  天明突然覺得，有些事情該有個了結了。他想了很久，緩緩站了起來：「大叔，我去去就來。」這時，天明去了墨家眾人經常待的屋子。他不情不願地進入，想要說一說自己的想法。

  墨家眾人眼見天明進來，也頗為驚奇。班大師率先問出了口：「怎麼了？天明。」

  「盜跖呢？難道他還沒回來？」天明沒有絲毫遲疑，便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天明看見他們點了點頭，不由得有些火大。「躲起來了是麼？不過，這件事，必須有個說法！」充滿了強硬的態度，讓眾人不由得一驚。天明的眼睛裡已經有了怒氣。

  這時，天明走了出去，耽誤了一段時間，天明走出去的時候恍然間驚覺天已經黑了。「大叔會不會很冷啊？一定會的。」不知哪來的篤定，就立刻到了蓋聶的面前，想要讓他避開寒冷。

  「大叔，外面冷，我們回去吧！」天明的語氣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蓋聶也感覺到了天色漸晚，他也該停止了自己目前削木劍的工作了。此時，他放下了手中的木劍，打算走進屋內。

  還未曾走進，天明開口了：「大叔，你能陪我到外面走走嗎？」天明此時不知道是什麼想法，阻止了他家大叔進入屋內，想要拉著他，跟自己一起出去，也許是太久未曾有過這樣的體驗。在靜謐無聲的夜晚，同一個想念很久的人一起行走，感受夜晚的靜和冷。

  蓋聶沒有遲疑，點了點頭。拿起了他的木劍，不必太過於精雕細琢的木劍，看起來也是精緻的，他們兩個並排走了出去。天明和蓋聶並排走著，不知不覺中他故意放慢了速度，跟在了他家大叔的後面，經歷了如此多的事情，大叔的背影依然堅挺，同樣的，他的懷抱依舊是那麼溫暖。也許，世事會變，大叔，從來不會變吧。不過，大叔的眉眼間還是多了一些東西。想到此處，天明不由得輕嘆了一聲：「大叔似乎更加沉默了。」

  「大叔或許是有些事情未曾想通，便更加沉默寡言了。」天明走著走著便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景雖不同，但與他行走的人並沒有變。以前的日子在這一瞬之間仿佛又回來了。

  此時的天明有些恍惚：「能回的去嗎？回到從前，和自己的大叔，只和他一起羈旅天涯。」自己在機關城之時，在情緒失控之時喊得也是「我們要在一起！」在去往桑海的馬車上，自己也曾向大叔訴說：「我們走吧！就像以前那樣，我和大叔流浪到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再也，不回來了。」天明此時只記得這句話，並在此時不斷地重複著。大叔自己不曾任性過，而自己任性了也會被大叔時刻提醒，阻止，自己也在學著不會太任性，不讓大叔操心。只不過，大叔他何時才能不受委屈，能夠舒心地，快樂地活著，能夠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這個問題，不曾有過答案。這個問題，想過很長時間。一切，只能是徒勞。原本以為，大叔能夠安定下來，能夠清靜順心地做著自己應該做的，或者是心中想要做的事情。他離開大叔之前，心中雖然不曾放下，但還是一心覺得大叔那樣的性格，不會招惹任何人？

  直到他看到了今天的這一切，他才明白，原來，一直淡然處世，沉默寡言的人，才會更容易被人為難，傷害。天明很突兀地便想到了荊棘，長滿荊棘之地未曾有人踏足，那是因為人們對它畏懼，怕它刺傷自己。而繁花開遍之地，經常會受到破壞。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攻擊性，只能任人宰割。但是，與此不同的是，大叔一點也不弱，他很強，強大到無人能及。

  天明很清楚，大叔是什麼樣的人，更明白，大叔的心性如此。只是，身為旁觀者的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所以，他替大叔出頭，只不過，這樣遠遠不夠。他要更為確定的結果，這一次，他要讓傷害過大叔的人一一償還。想到此處，天明的神情有了一些冷意。

  想通之後，他不再遲疑，小跑了一陣，便跟上了蓋聶的步伐。蓋聶隱隱感覺到了天明似乎心事重重，便沒有去打擾他，讓他自己想得通透再說，說不定，會說與自己聽。

  天明跟了上來，不由得看向了大叔的臉龐。在一片清輝之下，大叔的臉龐更顯得柔和美麗。兩邊垂落的青絲也在隨風舞動，他的一身白衣在夜色中也顯得很是清冽。

  「大叔，有沒有一種回到了從前的感覺？天明隱隱有了這種感覺，從前，不是跟在大叔後面，就是與大叔並排而行，也是如此這般，天明小跑著才能跟上！也不知道是大叔走路快呢還是天明故意的。」天明的眼中有了笑意，不復之前的憂慮神色。與此同時，蓋聶鬆了一口氣。他停了下來，似乎是故意不走，在思考著什麼。天明眼見這種情況，也同樣毫不猶豫地停了下來。從潛意識裡，從內心深處來講，天明最信任的人，只有蓋聶。

  蓋聶做出的一些判斷，天明從來都會相信。蓋聶做出的一些行動，天明更是如此。「天明，你很想回到從前？」蓋聶感知到了天明的內心，便將自己的疑惑拋了出來。

  「跟大叔在一起，同大叔在這世間行走，是最美好的事情，我當然一心想回到那個時候，想要過上那樣的生活。也許，現在是大叔一直在保護天明。天明的想法也充滿了自私性！但是，終有一天，天明會努力做到顧及自己，保護大叔。天明相信，那一天不會太遙遠。」

  蓋聶怔怔地看著天明，原來，在天明的心裡，這個才是最渴望的。只不過，過去就是過去，它儼然已經成了回憶。也許，回憶不會湮滅，往事將會有刻在心上的可能，但是，它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不會再回來。回憶，過去，也許不會再有重演的可能。

  即使一個人對它再懷念，再不舍，再迷戀，也終究回不到過去。如果僅僅沉迷於過去，不斷地想要追回過去的一些東西，而不曾想過往前看，那麼，過去就是一種阻礙。而此時的蓋聶突然意識到，天明有了這樣的問題，還是因為自己曾經給予的保護和溫暖。

  這些回憶，讓他沉溺，讓他不肯面對今後的生活，不肯往前走。「絕對不可以這樣！」蓋聶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趁此機會，他必須試著說服天明，讓他看清，讓他不再迷惘，痛苦。

  「天明，你知道嗎？不論是怎樣的過去，溫暖的也好；冰冷的也罷。都已經成為了過去，不會再回來了。也不能存著將它們追回，企圖重現的心思。那樣的話，你只能活在不能順心的痛苦之中。也許，它是美好的東西。但是，如果你不肯走出來，它便成了一種執念。」

  「天明，你是否明白何為執念？」蓋聶見天明搖了搖頭，看到了天明的反應，蓋聶耐心解釋：「不知天明可曾聽說過執念成魔。」這時，天明的神情明顯一陣。蓋聶知道他一定聽過，「那雖然是一種近乎神玄的話，但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執念太深，對自己不利。」

  「大叔，你是我的執念有何不可？天明覺得，有執念沒什麼不好，大叔完全可以成為天明一直追求的目標。如果天明可以離大叔越來越近，又有什麼不好的。至少，這是天明目前唯一的心愿了。執念也好，美好也罷。對於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最終想要牢牢抓住的，只是……」後面的話，天明沒有再說，但蓋聶心知肚明。而此時，天明正在一瞬不移地盯著他。

  「天明，這不一樣。如果一樣，那麼你如今就不會是這樣的心情。明明深知回不去，卻還是想要回去。這樣的執念，只會讓你痛苦，從而止步不前。天明，如果你想要變強，就不應該被過往過度牽絆。太多時候，你都是被它們束縛，所以，你不肯回去。」

  「早該意識到，那日在馬車上，你並沒有完全聽進去我的話。也許，你很想做到，但是，在潛意識裡，由於你的強烈的情感和依賴，你做不到。所以，你才會如此放不下！」

  這一席話，如醍醐灌頂，湧入了天明的腦海和心間。他承認，大叔說得很對，分析得很透徹，透徹到了自己無法辯駁。自己的困惑，大叔從來都能看透，分析得透，同樣的，也能讓自己無話可說。這也許就是大叔不可多得的特點之一。

  這個特點，雖不至於讓自己無法應對，但還是有些無話可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