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夢離

  「大叔，你知道嗎？巨子老大這麼強的一個人，說死就死，我知道大叔很強大，只是，天明真的很害怕，在你倒下的那一刻。比之前所有的經歷都要感到忐忑不安。而且，大叔，你對天明說過的話，天明都記得。大叔，面對衛莊，你也沒有把握，對嗎？」

  天明抬頭，正好看見了蓋聶的點頭，將頭低了下來。「你是因為對他的情義，所以沒有把握。從你決定跟他決戰的那一刻起，天明便知道，你不會真的與他不死不休。你明明打敗了他，他卻仍然以生死之說來逼迫你。在他與巨子老大打架的時候，他自己也說過，劍之間的戰鬥，沒有勝敗，只有生死。只可惜，這僅僅只是他個人的見解而已。」

  「不錯，劍道的真諦，並不是終止於戰勝敵人，而是自身應該對劍道有一定的領悟。並不是說戰勝了別人，就是在劍道上有了提升。戰鬥的目的，不是只有勝負，也不僅僅只是為了取勝。兵法有雲，儉武偃武則是兵家之道，打仗需謹慎。

  而應用在劍道上，則是不以追求殺戮和戰鬥為目的，如果僅僅把劍道劍術當做一次次的比武和戰鬥，那麼，就無法在劍道的追求上更進一步。當然了，劍術並不是死的，是千變萬化的，就僅憑一招當做自己永遠的目標，那也不是真正的劍術和劍道。」

  「所以，在機關城之戰中，大叔和那個大壞蛋打架的時候，即使大叔事先不知道他會百步飛劍，即使是在有些驚訝和衝動的情況下，也憑藉自己的應變能力戰勝了他？」

  面對天明的話，蓋聶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可以這麼理解吧！不過，我那時的招數並不是靈活應變，而是無計可施下的孤注一擲。如果當時小莊再補上一劍，命中要害，那大叔和天明，恐怕真成永別了。只不過，小莊不是衝動之人，他看到了我的決心，也許就沒有再為難我吧！我算是還了他多年前的那一次應有的決戰，他也該明白了什麼。」

  天明默默地聽著蓋聶的話，腦海中回憶起的卻是衛莊在離開之時，自己曾經問過他的一些問題，這時，他聽著蓋聶差不多說完了，便開了口:「大叔，那個大壞蛋臨走之時，天明問了他一個問題。」話說到一半，天明略一停頓，看向了蓋聶的眼睛。

  蓋聶著實沒有想到天明會有這樣的行為，眼中充滿了疑惑。「天明你，問了小莊一個什麼樣的問題，可以告訴大叔嗎？」天明點了點頭，開了口。

  「當然，天明既然提起此事，自然是要如實告訴大叔的，大叔大可放心。天明是覺得，這一路上，那大壞蛋總是追殺你，而你曾經對他也是照顧有加。所以，天明心中實在不解，就在他離開之時，忍不住便問了他一句，大叔對你那麼好，你為何如此恨他？換句話說，其實天明想問的是，你真的如此恨他麼？即使大叔對你這麼好？」

  蓋聶不由得微怔:「那……他是否回答了你的問題？」這是蓋聶第一次在天明面前表現得如此猶豫，看來，自己也算是問了一個對於大叔來說比較關鍵的問題。

  心中不由得有些竊喜，但還是故作深沉。「嗯，大叔，他回答了。」天明不僅以肯定的語氣回答了蓋聶，還點了點頭:「他說，他並不恨你，甚至，你曾經對他的照顧和關懷，他都記得，他很留戀這些東西，他只是想和你決戰而已，他要的是你對他的重視。」

  「他只是，不太認同你所走的路，他看到了你的遭遇，他認為，你從未改變的夢和路，是錯誤的，你所經歷的血與傷，淚與痛就是最好的證明。」

  「前者，我並沒有親耳聽他說過，在聽到之後算是釋懷了罷。只是，後者，我早就聽過了。不論是師父還是他，都曾說過，雖然有所不同，但是阻止我的理由，大概就是這些了。」天明的話音剛落，蓋聶便發表了自己的觀點。「天明，謝謝你，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想，小莊今後，也許再也不會追著我不放，再也不會找我決鬥了。」蓋聶思及此，不由得感慨了一番。天明看著蓋聶的神色，那不是釋懷，也不是輕鬆和喜悅的表現，而是失落。

  天明的心，也跟著蓋聶的情緒，起伏著。「大叔，你放心吧！你們是同門，說不定，他以後還會幫你呢！天明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大壞蛋的意思，斷然不會像以前一樣了。」天明看著蓋聶，不由得笑了。蓋聶知曉天明的意圖，不由得撫了撫天明的頭。

  「大叔，天明以為，能夠帶大叔遠離這裡，遠離墨家呢！如今，卻是不可以了。大叔對天明說過，要做一個負責任的人，要重諾。天明既然已經答應了巨子老大，要做墨家的巨子，要成為大俠，就不能食言，對吧！只是，天明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看著天明有些迷茫和苦惱的神情，蓋聶明白了一些事情，這件事，天明雖然應承下來了，但是這件事對於他來說，還是太過於沉重。

  以至於沉重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不僅如此，壓力之下所產生的恐慌和不自信，對他的心理也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如今，天明已然有了脆弱的情緒，自己絕不能就這樣看著。

  「天明，不論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一步一步地去做，不論是武功還是領導人的經驗，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雖然年紀尚小，功力淺薄，但是，你可以去學習，去體會。也許，你會遇到很多的困難，他人的不信任，或者說自己的沮喪和放棄的情緒。但是，這些東西並不能成為你前行的阻力。這個領導人，能否做好，怎樣做好，靠得是你自己的努力，知道嗎？」

  「在接受墨家巨子之位的事情上，天明表現得真的很勇敢，大叔也很佩服天明，即使是大叔，對於做好一派的掌門人，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至少，天明也在接受之時有了一定的決心和勇氣。接下來，如何做好，如何讓眾人信服，才是你日後應該做的。」

  「還有，天明，既來之則安之，大叔並沒有後悔留在墨家，也沒有因天明接受了墨家巨子這件事而感到不快，至於天明一直所說的，所想的離開，其實，有的時候，是一種逃避。如今，既然已經有了這樣的承諾和夢想，那麼，天明就應該堅持下去。」天明在聽到蓋聶分析自己要離開的那一層，不由得有些無措，原來，大叔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了。

  的確，仔細想想，也許自己是為大叔好，不用受他人的白眼和誤解，還有傷害。但是，對於自己來說，卻是依然要大叔對自己的保護和照顧。而自己，並沒有想著變強後如何去保護大叔。在大叔昏迷的這一段時間，自己也曾與隱蝠戰鬥過，與此同時，也發現了自己的弱小。

  若不是大叔平時對於自己的教導，劍術的傳授和一些對戰的技巧在手，那麼，自己恐怕連隱蝠的一招都接不住。大叔縱橫江湖，從來不曾在任何勢力中落於下風，哪怕是偷襲他，利用他的軟肋所進行的暗殺，大叔也不曾輸過。大叔是最強的，這句話，並不是大力吹捧或者說是極力奉承，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大叔一人，可勝過千軍萬馬。

  若是沒有自己，別說戰三百秦兵，就是數千秦兵來到大叔的面前，大叔也不會害怕，也會全力一戰，依舊是勝。大叔是這世上至強的存在，也是稀少的存在，自己能夠遇見大叔，才是三生有幸。誰能想到，自己的一生，是這個人，陪著自己度過的，不離不棄。

  他會受傷，他會倒下，但是，從不曾離開。在自己最弱的時候，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他出現了，用最溫暖的話語，向自己道明了來意；用最溫暖的雙手，帶著自己離開。那雙手，握過劍，卻不曾像手中的劍一般冰冷。那雙眼睛，即使看透了世間的炎涼，卻依舊清明澄澈。那顆心，即使受盡了顛沛流離，變得傷痕累累，也不曾冰冷，依舊熾熱。我天明，能感受得到。

  天明想到了這些，突然間就笑了。他覺得，此生遇到了最好的人，自己應該珍惜。不知不覺，靠在了蓋聶的懷中，似有很多話要說，卻發現一向愛說愛鬧的自己，此時此刻卻處於詞窮的狀態。不知道為什麼，如今的自己，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尋求溫暖。而對於自己來說，最堅實的溫暖，莫過於大叔的懷抱。在機關城，在蓋聶倒下的那一刻，他是怕的。

  這種怕不亞於從天堂跌入地獄，自己的心，是一片死寂，若不是，抱著大叔只是昏迷，而不是死亡的這一點點希望，自己或許早就跟隨他而去了，他的話，如冰，冷冽了自己的心；如刀，讓自己鮮血淋漓，曾經受過的傷痛和絕望，襲來，將自己，淹沒。

  「大叔，你可願意，與天明一起，面對未知。依舊指導著天明，繼續前行？天明雖然是墨家巨子，但大叔也知道，若沒有大叔的指導和鼓勵，天明擔當不起！」

  天明此刻在蓋聶的懷中，感受著大叔帶給他的溫暖和安心，嘗試著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後，不由得有了真正的釋懷和喜悅。雖然是不確定的言語，卻是用足夠強烈的感情和信心問了出來，也許是在等待蓋聶的回答。但更多的是感受此刻的溫暖，無比眷戀和珍惜。不論出於什麼目的，他都想要留住。他知道，大叔一定會答應，但是，他還是問了一遍。

  並不是不相信，不確定，而是想要再次聽到大叔的肯定而已，這仿佛成了一種難以擺脫的習慣。果然，蓋聶一如既往地點了點頭，不忘以肯定的語氣回答了天明:「天明，大叔答應你。」

  「大叔，謝謝你，一直陪伴著我這個孤寂的孩子，你曾經，無數次地對我道謝，殊不知，最應該道謝的，是我，最應該感到安心和幸福的，也是我。如果說，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最重要的人，那麼，在天明心中，便是你，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