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俠

  蓋聶怔怔地看著懷中的天明，想要喚醒他，明確地告訴他自己在這裡，自己沒有離他而去。但是，目前天明處於深度昏迷中，聽不清自己的呼喚。即使明知道他是在夢境裡，但是天明正在承受的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他還是能夠深切地感知到的，此時，他的心，也痛。

  天明此時不再掙扎，也不再說夢話，蓋聶猜想或許天明的夢境已經轉換了，似是鬆了一口氣，卻發現一行清淚從天明的眼睛中流出，天明此時的眼睛雖然是閉著的，卻擋不住淚水順著臉頰順流而下，沾濕了蓋聶胸前的衣襟。不知，是誰的心，碎了，帶著深入骨髓的疼痛，只留下了殘片，讓人覺得痛惜，心，早就已經破碎不堪了，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蓋聶此時閉上了他的眼睛，不去看，不去想，只不過，那只是表面而已。他自從醒來，只是與天明匆匆見了面，連仔細詢問情況的機會都沒有，便被燕丹叫了過去，讓他匆匆擔起了作為墨家巨子的使命。從來不曾問過，自己昏迷之後，天明是如何面對後來的局面的。

  只是從燕丹的口中聽到了天明對戰過衛莊的事情，這件事的緣由，需要天明親自講給自己聽。蓋聶一邊想著自己的事情，也不曾忘記注意天明此時的狀況，他的情緒相比之前穩定了些許，蓋聶雖然不知道他具體夢到了什麼，但能夠感覺到應該不是什麼悲傷的事情了。

  至少，天明的情緒沒有先前那麼激動和悲傷了。天明的腦海中的確轉換了他的夢境他突然之間就夢到了自己自己再一次回到中央大廳的情景，他想起了燕丹對他所說的話。雖然在那期間他是在一刻不停地盯著大叔看，但總歸還是聽了進去。畢竟他所說的事情與大叔的夢有關，無論如何他都得認真聽一下。

  「成為能夠幫助全天下人的大俠！」燕丹的話，也可以說是對於他的要求，他還記得，雖然曾經的巨子明確告訴過他，武力值的大小並不是決定一個人能否是大俠的標準，關鍵是看你願不願意幫助別人。但是，他還是對自己的武功水平保持堪憂，畢竟的確有很大的不足之處，就如同他自己說得一樣，太弱了。

  對於天明來說，也許，他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夠做到保護一個人，尤其是保護像大叔這樣的人，大叔太過於強大，不僅是自己長期以來一直追尋的目標，而且，也是自己想要保護的對象，大叔雖然強大，但是心地善良，會時常遭到別人的暗算，有性命之憂。而且，有些人會因為他的過往而傷害他，他自己也絕計不會還手，最終受傷的還是自己。

  天明想過了，只有當自己變得足夠強大之時，或許大叔才不會如此輕易就受到傷害。如果自己有一天能夠變得像大叔一樣強大，那麼，自己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大叔。大叔在自己最弱小的時候將自己解救了出來，從來未曾因自己的弱小而放棄自己，哪怕是露出無奈和痛苦的神色，從來沒有過。

  自己在機關城，面對著眾人說出的那一番話，是內心深處早就想好，早就想要說出口的話。只記得當自己說完那一番話之時，場內所有人都沉默了，天明此時的內心也暢快了許多，終於將自己內心深處藏的最深的真心話說了出來，這種感覺，真的很舒服。

  他不用刻意證明大叔對他的好，這是在他的話語中，以及以後的時光里，這些人能夠看到的東西。此刻，他只想讓所有的人知道，他對大叔的關心，以及大叔在他心中的位置，被他放在了何處，沒有糾結了很久的答案，便這樣脫口而出，是那樣的自然而然。

  原來，他想保護的人，一直就是大叔。如果有一天，他能夠擁有保護大叔的能力，那麼，保護天下人的能力，也就自然而然地有了。原來如此，天明此刻恍然大悟，原來巨子曾經告訴自己的東西和自己內心深處想要實現的東西是相通的，原來，他們真的是可以放在一起來實現的，原來，這一切，早已經註定了，從見到大叔的那一刻起。

  天明想到此處，似有所悟，所有的這一切，曲曲折折地繞了這么半天原來竟是這個樣子的，大叔，我就知道，你，就是我的全世界。現在我已經徹底確定了，大叔，只要能保護了你，擁有了保護你的能力，那麼，我怎麼會保護不了其他人？大叔，那句話，天明一直記得。

  從來，從來不曾忘卻，你知道嗎？我要變強，總有一天，我要變得和大叔一樣強。從前，我變強是為了你，大叔，為了保護你。如今，我變強，依舊是為了你，不過，身為墨家巨子，天明好像又多了一項任務哦！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大叔。

  如果天明能夠保護得了你，那麼，身為墨家巨子，去保護天下人，像你一樣，被稱為大俠，這樣的夢，還會遠嗎？當然不會了。天明在心裡自言自語了一番。此時的他，心裏面是無比地通透，仿佛是醍醐灌頂般的覺悟，天明此時的情緒算是徹底穩定了下來。

  蓋聶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發現水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們已經出了機關城，此時已經到達了另一個地方，這裡有相應的馬車來接應他們一行人，蓋聶自然是坐上了馬車。且不說他此時懷中抱著墨家巨子，行動不便。如今，他重傷初愈，無論如何都應該坐著馬車休息。

  因此，天明被蓋聶抱上了馬車，不過由於馬車中有空位，蓋聶便讓天明躺了上去，自己則坐在了天明旁邊，看著他，照顧他，隨時注意著天明此時的動向。他昏迷不醒再加上情緒不穩，蓋聶也實在是有些不放心。對於天明來說，蓋聶在自己的身邊，他能感到無限的安定。

  蓋聶正是因為想到了這裡，才打定主意由自己親自陪著天明，如果有可能，幫助他醒來。

  蓋聶這樣想著，並且有了自己的想法。而天明此時也差不多夢到了結束之時，巨子將墨眉傳給了他，自己徹底陷入了昏迷，昏迷之前，他想要大聲地叫喊燕丹，但一切都顯得徒勞，燕丹與他漸行漸遠，他想要留住些什麼，到頭來卻發現什麼也留不下。不論是出於什麼目的，是為了自己也好，是為了月兒也罷，也終究是無用。

  夢中的場景結束，自己的心中也在不斷地喊著巨子老大，一遍又一遍，一聲蓋過一聲，然而，那是在夢裡，就算再執著，又能如何？他在驚恐中醒來，那句巨子老大還沒徹底喊出口，便感覺到了自己處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是呀，自己清楚地記著，昏迷之後，是大叔抱住了自己，也是大叔將自己帶離了危險之地。

  夢醒，自己突然之間就坐了起來，看見自己的手中抱著墨眉，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他感覺到了有人在自己的旁邊，一直看著自己，不僅如此，還想要出言安撫幾句，天明都不用抬頭去看那是誰，一定是大叔了，天明一直沒有抬頭，望著手中的墨眉，將自己的疑問問了出來。「大叔，這一切都是真的嗎？」蓋聶想了想，只說了一句話，不過天明瞬間明白。

  「他把墨眉交給你了，天明。」不用明說，天明也知道蓋聶說的是誰。

  天明頭一次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看向蓋聶，他自己沉思了好久，蓋聶以為他沒有想通，想讓他自己待一會兒，自己把這件事想通透了。有了這樣的想法後，蓋聶就想要出去走走。

  就在他準備起身的時候，天明將他攔了下來，用自己的手抓住了蓋聶的手:「大叔，別走，我想讓你在我身邊，這樣我會把問題想得更通透些，挺好的。大叔不必顧慮會影響到天明的思維，天明需要你。」天明這才抬頭，用他的眼睛看著蓋聶的眉眼，笑了。

  蓋聶知道自己拗不過天明，因此，他沒有出去，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以為天明沒事的時候，天明卻抱住了自己，抱得很緊。這次天明的動作猝不及防，就連一向敏銳的蓋聶也沒有察覺到，不過，他沒有動，他很清楚此時的天明是個什麼狀況。不僅僅是自己剛剛接受了巨子之位，心中忐忑不安不說，就是自己在機關城倒下的那件事，就夠他傷心了。

  這和之前的昏迷是不一樣的，自己之前的昏迷從來沒有對他露出過那樣脆弱的表情，也沒有對他說過那樣的話，因為他知道自己尚且能撐得住。這條或許今後讓他獨自一人走的路，或許在那時已經被自己提前了。他知道自己在說那句話的時候，對這個孩子有多殘忍。

  他以為自己會撐不住，所以想讓他延續自己的夢，讓他繼續堅持走自己的路，就算是他獨自一人，當時的自己，就像是要醒不來的樣子，一定對他有了很深的影響。

  蓋聶之所以對此有如此清晰的判斷，是因為他的所做的夢，當然還有他眼中的淚水，這些，已經說明了一切，以為會不在意的事情，其實，在夢境中會表現得更為明顯。再淡定的人，再沉穩的人，在夢境中也會顯露出自己的真實，就如同自己在少年時代，那時的自己，也會做夢，也會孤寂，也會感到無助和悲傷。

  只是，是自己將這一切埋藏在了黑夜中，那一個一個獨自一人度過的夜晚，無人知道。當然了，也不可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埋藏於很深的東西。他們看到的，或許永遠都是一個淡然從容，波瀾不驚的劍客，或者是智謀雙全的縱橫家，其他的東西，如果他不想讓別人看到，那麼，就不會有人看到，也不可能看到，這是肯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