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夢（二）

  過了不久後，蓋聶悠悠醒來，衛莊看著迷迷糊糊的蓋聶，有些好笑，語氣也同時變得輕快和溫軟了些，順便問了一句:「師哥，醒了？」

  蓋聶看到了一旁的衛莊，略微有些驚訝地開口了:「小莊？你怎麼會在這裡？」

  「看見師哥睡著了，就在這裡了。怎麼？師哥，不願意？」衛莊還記得當時他是故意為難師哥，才說出了這些話，也是想看看師哥有什麼表情。只不過，那人迷糊了一陣，揉了揉眼睛後，搖頭表示否認。

  「怎麼會呢？有師弟在這裡，我才能安安穩穩睡個好覺啊！這不，在平常的話我是睡不了這麼久的，都是小莊的功勞。」蓋聶由於是剛睡醒的狀態，說起話來都有些溫柔他自己當然沒感覺出來。

  這下衛莊徹底沒話可說了，自己本是想為難他的，他這一番話倒說得很是深情切意，誠懇不欺。「是嗎？你竟是如此信任於我，我倒是三生有幸了。」衛莊心裡一陣腹誹，不過還是覺得不靠譜:「一定是他沒睡醒，隨口說的，一定是！」不過，究竟是自己沒醒，不願意從溫暖中掙脫清醒，還是那個人沒醒。

  思緒迴轉，衛莊一瞬不移地盯著眼前的師哥，邪魅一笑。一句你可記得當年的樹下談話差點就說出了口，不過還是被他忍住了。看著那依舊熟悉的眉眼，竟是說不出一句狠話，腦海中總是浮現出當年的點點滴滴，仿佛走火入魔。

  「師哥，你很有長進嘛！看來這些年，你並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也沒有忘記你我之間的約定，很好！」千言萬語，只化作這一句，不知是嘲諷還是誇讚的語氣，讓所有人都捉摸不透，不過，當事人卻不是這樣。

  蓋聶知道，小莊想說的絕對不是這句話，他從他的眼神里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像是在回憶什麼，他一定想說的不是這個，小莊，你究竟想說什麼？如果有機會，師哥一定要你親口跟我說。

  「小莊，我知道自己欠你良多，這三年之戰本就是早應該還給你的，如今，也算是踐行了自己當年的誓言。只不過，小莊可還記得當年師哥還說過什麼，小莊主動找我的那一回。」蓋聶明顯是意有所指，衛莊自然也聽得出。

  衛莊聞言一震，師哥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亦或是他也只是歪打正著？自己在鬼谷三年，只有那一次自己主動去找過他，只有那一次。

  「師哥信任小莊，不過，小莊也是會變的，就如同時光，也如同這白髮。當年，師哥那一番話，的確是讓小莊感覺到了不同的東西，只不過，對於現在的小莊來說，或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衛莊的回答，明顯是要拂了蓋聶的意思，蓋聶看著衛莊明滅不定的眼睛，久久無言。

  不過就在他全身心投入戰鬥，沒有理會背後的具體狀況之時，還是出現了一些變故。蓋聶此時還沒有出手反擊便被一個人率先用銀針擋住，蓋聶當然知道是誰，除了他身後的端木蓉有這個機會出手，也沒有別人了。至於偷襲的人，自然是流沙的白鳳。蓋聶看向巋然不動的衛莊，似乎明白了他話語中的意思。

  一副原來如此的瞭然神情被衛莊看在了眼裡，心中也是不舒服的。他的手下擅自出手，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想要阻止，但是他們終究是敵對關係，他如何出手，出手之後又當如何自處？其實，在內心深處，他不出手也完全是由於他想看看他師哥的反應，如果自己傷害了他身邊的人。

  蓋聶回頭，看著背對著他的身影，又救了自己一次，心中感慨萬千，但最終還是用兩個字來表達自己的感情，道了聲:「多謝！」

  不過，隨著雪女的那一聲蓉姐姐，蓋聶突然間神色一凌，發現了異常。身後之人氣息明顯不對，難道是？

  蓋聶來不及多想，瞬間轉過了身，果然，身後之人早已經支撐不住，緩緩地倒了下來。蓋聶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直接接住了的將要倒下去的端木蓉，神色凝重。「端木姑娘，端木姑娘，端木姑娘！」企圖想要喚醒懷中的女子的意識。「端木姑娘，在下還沒有報答過你的救命之恩！」

  端木蓉勉強保持清醒，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個人。之前，自己在遠處靜靜地看著，淡定從容的步伐，處變不驚的姿態，還有深邃溫潤的眉眼，感覺這個人真的是超脫世外的仙人，永遠都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本以為，他會永遠是這個樣子，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離這個人是如此之近，會聽到他近乎急切地叫著自己，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安然。原本以為，自己這一生只能是遠遠地看著他，或者永遠都是與他擦肩而過，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就像在迴廊之上的場景一般。

  原本以為，自己會永遠無情無欲，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在安然中度過一生，就像師傅說的，遠離紛爭，遠離恩仇，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尤其是以劍為生的男人。師父，恍惚中，她想起了自己的師父，即使將要昏迷過去，還是想要要努力保持清醒，想要多看眼前之人幾眼，將他牢牢地記在心裡。

  「蓉兒，你即將下山，為師有幾句話給你。」端木蓉記得她的師父躺在床上，向她交代一些重要的話。

  「師父請講，蓉兒一定記在心頭。」恭恭敬敬地回答了自己的師父後，便沉默了下來，準備接受師父接下來的教誨。

  「在這紛紛亂世，我們醫者是天下眾生的守護人。但是，你的醫術能夠救活天下所有的人，卻救不了你自己。這就是我們醫者的宿命，醫者不自醫。所以，你要遠離紛爭，遠離恩仇！」

  「是，弟子謹記。」端木蓉聽了這一番話後，自然是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只不過卻換來了師父的一陣嘆息。

  「師父為何嘆息？」端木蓉明顯有些不解，便想要問清楚。

  「我看你從小到大，太了解你了。你外冷內熱，似剛卻柔，叫你見死不救，真的是為難你了。」床上的女人嘆息一聲。

  「師父，弟子不敢。弟子一定謹記師父的教誨。」

  「蓉兒，為師還有最後一句話，永遠，永遠不要愛上一個以劍為生的男人。」端木蓉心中念著師父，卻也擋不住她將要離世的情況，也無法挽留她的性命，只能徒勞地看著她死去，別無他法。

  眼前之人的容顏在自己的眼中漸漸地有些模糊，只不過，自己還是有些不甘，還想要努力保持清醒。「師父，你總說我是學醫的奇才，只是，人心似乎要比藥理難得多！」端木蓉想起了她與眼前之人的初見，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你們把他抬走，我是不會給他療傷的。」只是，當他真正要離去的時候，自己的心卻隱隱作痛。

  似乎是不願意他就這樣死去，似乎想要救他，不顧一切地救他，哪怕違背師父的囑託，哪怕逃脫不了醫者的宿命。最終，她留下了那個奄奄一息的人，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她救活了他，救活了一名劍客，與她所定的三不救規矩中有兩條相符的人。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那人真誠地問自己原因的時候。

  自己當時是有一些錯愕，也有些無奈，這個人，真的是善良溫厚，這個問題問得，自己竟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情急之下竟然向他放了狠話，感覺自己也太蠻不講理了，不過話已出口，無法收回。

  「上次墨家兄弟的狗受了傷也是找我治療的，這對於我來講並沒有什麼差別！」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想抽自己，就不能好好說話麼？這都是哪跟哪了，默默在心裡嫌棄了自己一番，還是得面對眼前這個謙遜有禮的人。

  這個人，待人真誠，善良寬厚，與世人眼中的形象完全不符，與他手中的排名第二的淵虹劍完全不符。他明明是那麼善良，那麼好，好到讓人心疼。卻被世人有那樣的誤解，這便是這個世道的不公吧！

  現在想想，自己對那個人的心態，也許從那個時候起，從決定救他的那一刻起，就發生了變化。自己卻全然不知，自己為他打抱不平，自己為他擔憂，這一切，說明了什麼，或許，自己早就該意識到了，只是，為何？為何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

  「師父，弟子違背了你的臨終囑託，終究還是沒能逃脫醫者的宿命！弟子不僅愛上了以劍為生的男人，還愛的是劍聖，是這個劍術卓絕，你卻明令禁止不讓救助的男人。」端木蓉想到此處，思緒也是感慨萬千。